序章:棋艺
“将军!”我对面的年轻人弹了弹烟灰,猛的伸出手拿起那个“车”摆在了我的“元帅”面前,然后淡淡地笑了笑,“老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风格。”
我咋着舌看着眼前的象棋,“车,马,炮”三方汇合在我的“元帅”面前,四面楚歌,是我彻底的输了。
“不过你对于双炮和双车的掌控真的是大有长进啊,有那么几次差点被你逼死,还好你心急了给了我喘息之机。”年轻人把烟头按死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要记住我对你说过的,心急是成不了大事的,你的攻势很凶猛,但是只用'车,马,炮'几个棋子,从来不用'卒'子,要知道一个棋局的胜利不能仅仅依靠强大的攻势,要学会多方掌控配合进攻,也不可贪图眼前的利益而忘记了之后的大局。”
我咂着舌看着他侃侃而谈,尴尬的笑了笑。
“我先告辞了,别忘了我们两个的约定,明天晚上。”年轻人披上外套摆了摆手推门离去。
而我看着眼前的棋局苦笑了一下,露出了我手心里藏的那枚棋子。
“但是你也没发现吧,我其实早就可以胜利了。”我轻声笑了笑,起身关上了大门。
那个年轻人叫茂连城,我的发小和挚友。
我们还有两个共同的死党,组成一个四人小团体,肖维祁和肖肃林兄弟两人。
茂连城和我约定的事决导致了两天后的事情发生 ,肖维祁的惨死。
整件事情我们剩下的三个人都是见证者,但是我和茂连城是整个事情的发起者,因为迫不得已,也为了自己的利益。
我认识肖维祁很久了,大概有五六年,我在快成年的那一年结识了他,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有思想和抱负的人。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个早已放弃自己的人,大概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放弃了自己的前途未来这些东西。
啊,大概就是这样。
高中毕业时我放弃了高考,我一直认为自己所在的国家的教育是个毁人的东西,12年的寒窗苦读已经磨去了我的耐心和毅力,我也不会去一个什么三流大学读一门不知所云的专业,然后去一个小公司浑浑噩噩的结束一生。
我选择了混社会,黑社会那种,在我眼里看来,社会就是一个监狱,所以无所谓是在墙里面,还是在墙外面。
肖维祁那时候找到我,告诉我他也放弃了高考,看着我吃惊的面孔他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一个国家重点的大学,但是他拒绝这一切,是因为他脑子里一个顽固的梦想。
建立一个组织,然后彻底颠覆这个狗屎教育体制。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肖维祁疯了,正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他父亲让他带维祁去医院看一看似乎是熬夜复习出了什么毛病,肖维祁拦住我掏出手机的右手告诉我,他考虑这个很久了。
“如果我建立了组织,你会加入吗?”他只是这么问我。
“啊,行吧。”我简单的回答道。
但是肖维祁还是被他父亲逼迫去国内最好的大学读金融,而我南下去了镇海市,在一家朋友开的酒吧里当酒保,本来打算可以浑浑噩噩的混完这一生。
之后茂连城找到我,告诉我他想继续建立肖维祁提过的组织,并请求我的加入,而我深思熟虑后,和茂连城一起推开了肖维祁家的大门。
组织的名字很快定了下来,叫“南城邦”,因为我们成长在南城,这里就是我们永远的根。
当时组织里只有四个人:肖维祁,还有肖维祁的弟弟肖肃林,以及我们共同的朋友茂连城,还有我——杨雨源。
肖肃林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很能打的那种,而茂连城是个富家公子哥,大概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最有钱的人。
为了组织这个事儿茂连城还特意请人做了块匾,并买下一栋小公寓。
我们坐在公寓里喝着茂连城买来的啤酒,看着客厅里挂着那副写着“南城邦”的烫金牌匾,肖维祁感叹道:“我们的组织就这么建立了。”
我踢着脚下的啤酒瓶,右手捏着一支香烟,默默的看着那块牌匾,而脑子里想着肖维祁跟我讲的所有关于这个组织的构想。
不得不承认,肖维祁是个天才,他这个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把我们四个人聚合在了一起。在认识他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任何关于未来的东西,他给了我希望,也把我从阴影里带出来。
反正,我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上帝了,我的救世主,
丰碑吧,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从未想过丰碑倒塌的那一刻。
我和茂连城是整个事情的谋划者和执行者,我和茂连城都知晓肖维祁已经彻底的堕落,他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帮我们出谋划策的大哥,而变成了一个充满嫉妒利欲熏心的腐肉。
“他本来也活不长了,还至于这么下死手么?”茂连城小声问我。
“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活下去,让他解脱了也更好,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站在山上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驶来的那辆熟悉的车,淡淡的回答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茂连城看了眼手机说,“他们已经埋伏好了。”
“我们走吧,我不愿意亲眼看到大哥离去。”我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再见,大哥。”
我相信我在做正确的事,我始终相信这些。
“所以你还是来了。”
我看着面前躺在病床上的肖维祁轻轻的对我说,他没有面对我,而是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没错。”我摘下风帽露出自己的脸简短的回答道。
“哈,兄弟。”他轻轻的笑了,“你是来看望我,还是完成你未完成的任务?”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悄悄的收起西服大衣袖子里的匕首,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任务?”
“雨源,别把我当傻子。”他转过头来露出自己现在的面容,“你早就知道我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没有显得很吃惊。”
“我不得不做这么做,为了南城邦。”我忍住泪水看着他那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庞,他淡淡的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怨你。”
“因为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使命和责任。”肖维祁转过头去看向墙壁说,“但是你要记住任何行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每一步走棋都决定了之后的路程。”
雨,瓢泼的大雨。
我看着肖维祁棺材被轻轻送入土中,含着泪喃喃道。
“我记住了,大哥。”
肖维祁死后我痛哭了三天,并把一切罪行归纳在自己身上,之后我发现我自己失去了嗅觉,我只能闻到金钱和权力的味道,而我也同时失去了情感,只剩下傲慢和嫉妒。
之后南城邦的历程并不如我意愿的美好,反而向着更糟的结局前去。
茂连城私自违反了我和他的约定成为了新的领袖,而不是身为组织建立者的我。
而咽不下这口气的我又目睹了茂连城试图彻底的改变南城邦,他开始出入各个政府官员的别墅,醉醺醺的回来,然后告诉我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重新上路。
但这一切的代价是我们的忍让,停下自己颤抖地双手,封堵自己呐喊的喉咙,关上目睹真相的眼眸。
“我们都走这么远了,还有什么机会重新开始。”我对着坐在我对面的肖肃林说道,“而且这个组织本来就应该属于你。”
“你要造反么?”肖肃林死死的盯着我,严厉地质问道。
“你不是也一样么?”我看穿了肖肃林的想法,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等你想好的那一天,来找我。”我起身离去,又停住脚步补充道,“那一天大概是不远了。”
一帮暴徒轮奸了我挚友南博之的妹妹南博玉,南博玉上吊自杀,而茂连城选择了忍气吞声,而不是奋起反抗,仅仅因为“我们都已经是负罪累累的人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有任何污点。”
去他妈的吧,我不是圣人,自然一身污点。
盛怒之下我联合肖肃林和南博之背叛了茂连城,公然反抗挑起了内战,内战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南博玉,还有我自己在肖维祁死后没有得到领袖的位置那愤愤不平的内心。
茂连城败了,他不仅失去了民心,也失去了兄弟们的帮衬。
而我虽然赢得了内战,但是我失去了我最好的兄弟,也彻底失去了良心。
“想不到啊,杨雨源,你真的成长了,能对结拜的兄弟下手了。”茂连城倒在血泊里,努力的微笑着。
“我早就不是曾经的我,你也不是曾今的你。”我放下手里的枪,唏嘘道。
“我们都变了,不再是那些天真的孩童了,是因为这个组织么?”茂连城空洞的目光,看向天花板。
“也许这个组织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也许最开始我们就错了,但是这些对我来讲都不重要,我赢了。”我的脸色如寒冬里的北风。
棋子从我手里滑落,滚动在血泊里,染上那一抹赤红。
“马。”茂连城艰难的看了一眼棋子轻声地笑了起来,“我真的是小看你了,和你那时候一样,你本来早就可以胜利的,为什么?”
“因为我本不想夺得不属于我的胜利果实,我自认为你比我更有资格去管理南城邦,可惜我看错你了。”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也许我是错的,又或许你也错了,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赢了。”茂连城挣扎着说出了最后的话语,“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吗?你一定感到孤独了吧,对手足兄弟下手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大概吧。”我看着茂连城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光芒,感叹道,“我们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会一点一点的被欲望吃掉,就这。”
房间里再次归于沉寂,只剩下地上的死尸,干涸的血液和黑夜中缓缓燃烧的烟丝。
我大概是彻底的输了,因为我丝毫感受不到胜利的欣喜,只剩下空洞的内心和麻木的感情。
我彻底失去了情感,像一具上好发条的木偶。
“我真的变了么?”我站在茂连城和肖维祁的墓前,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木槿花。
“你已经成功干掉了我哥哥和茂连城。”肖肃林在我身后默默的说,“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不,我已经厌烦了。”我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肖肃林,他的表情像极了那时候的我,沉浸在自负的泥塘里,无法自拔。
“你自己说过通往权力的巅峰就是拿他人的基业当垫脚石,现在我最大的对手就是你了。”肖肃林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让我不寒而栗。
“下雪了啊…”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
“杨雨源?”肖肃林念出了我的名字。
“嗯?”我看向他,就像看那时候的自己。
“你教会我这些的,我们都被自己的欲望腐蚀了。”肖肃林的眼里已经有了杀气。
“不,你还没有。”我叹了口气,叼上一根烟开口道,“所以你想做的事,我替你做,不仅仅你是我们四个人里最小的一个,而是你是肖维祁的弟弟,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这个组织。”
我俯下身放下那束木槿花,那是一座新的墓碑,而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告诉南博之我不会回去了,我也对不起他妹妹。”我整理好西装向山下走去,然后停下脚步回过头冲着肖肃林说,“保留自己的初心,这是我唯一要说的话。”
“你真的打算去自首么?”肖肃林冲着我的背影喊道。
“当然啦,我早就活腻了。”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另外我也打算会会一个一直想杀掉的人呢!”
“再见!”肖肃林摆摆手喊道。
“不会再见面了。”我也呐喊着回答道,“记得每年我的祭日在我墓前带点酒,我喜欢这口!”
我听不清肖肃林的声音了,我知道我已经彻底的下山了,离开这片埋葬我的好兄弟们的墓园,也彻底走向了另一条毁灭我自己的道路。
独自回到那个公寓,这里是南城邦开始的地方,我也打算在这里结束,亲手毁灭肖维祁的信仰,而之后南城邦将会重生,失去了这些腐化的旧成员,回忆新的面貌重现。
“我和你一样了,肖。”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相片,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四个人。
“我也终于要去见你了。”
桌上摆着一杯朗姆酒,洒在冰块上,旁边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我已经忘记熄灭他们了,散出渺渺青烟。
时间似乎快到了,我掏出那把肖维祁送给我的左轮手枪,我曾经用这把枪杀害了我的大哥肖维祁,又杀害了我的挚友茂连城,而如今我要用这把枪杀死剥夺我一切的人,而我也会用这把枪给自己带来真正的自由。
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九点四十五,和那个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我似乎还有点时间。
“不如来讲讲我的故事吧。”我放下酒杯,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道。
“我叫杨雨源,而这个故事关于我和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