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商
一日,午饭后小憩片刻,我就来在阳台,手持kindle阅读器,细品六祖慧能的《法宝坛经》。时阳台上有盆绿萝,葱郁可爱,我端坐小凳,侧几上放着刚泡好的陈年安化黑茶一杯,橙澄馥郁。
经书已看到第十章(最后一章):《付嘱品》。讲的是六祖慧能即将涅槃,和众徒弟作最后一次说法解偈,每到妙处如天花纷坠,目不暇给。这时,金色的茶水已经由热转温,深秋天气,一会儿就要变凉了。当我把目光从经文处移到这茶杯上,忽然忆起今年春天里所作的那首名曰《踏春园》的七律尾联:“竹影扫街尘不扰,半盏清茗可入禅”。前句是借用唐朝高僧解《心经》中的一句偈子,后一句不过是禅茶一味的翻新罢了。当我看着这杯清香隐隐橙黄色的茶水时,好像有金光数道穿胸而过,神清气爽。那刚才寓目的经偈也如清泉入怀,洗彻心性。
我想,茶树聚天地灵秀生长于茶山茶圃,早在先人懂得制茶之前就来在了天地间。先人取茶之天性,制成种种,黑白红绿,任人裁取。茶本自性,转而为数性,一如佛本自性,佛家释为种种,其实种种仍归为佛,不离自性。人若开悟,种种即一,若是不悟,为种种所执所迷,就应了那句“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了。
世上岂止茶树有茶性,万木之花叶果皆可入茶,就如早年间喝过的柳条茶,当时何尝不是上佳的饮品,不然何以至今回味无穷呢!当清茶半盏置于目前手侧,细品慢尝,颜色足以悦目,香气令人静心爽性,手持茶杯,仔细把玩,参着经偈妙悟,就像面对一件精工美玉,试想当初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本不种茶制茶,却能品赏着大山之中他人精心制作的妙品,正如妙龄少女本不植桑养蚕缫丝,却能穿上轻纱,这是何样的妙享啊!一杯清茶,喝到余下半盏时,我更是细啜起来,人们都说禅茶一味,我是否正凭着这半盏香茶进入禅的境地呢?是否世上的一切妙法都蕴藉于此金色的半盏,我正凭此通达禅意呢?
日光穿空,因竹成影;翠竹自生自长,何曾虑及身影泻地!竹影轻拂,又何曾扫地。竹影虽扫,尘何尝扰动。到底扫与不扫,那又有什么分别呢?你若是心中有尘,它就在扫了。若是无尘,随他扫去。何谓尘,分别心而已。种种茶味,源于一叶,然而人的所好却有不同。茶本没有分别心,你喜欢它与否,它就在那里了。若能轻品慢咂,则茶人合一,若是牛饮,它就变为冲刷肠胃的浊流。
这时,一只苍蝇凭着午后的暖阳抖擞起精神飞入阳台,我的心即刻从禅茶经偈中溜了出来,手执蝇拍,二目含瞋。一会儿,它落在数尺之外的窗台处,伸手无及,刚才还清静的内心不想和它一般见识。片刻后,它又袭扰而来,这挑动了我的杀机。它好像毫无察觉,坦然地落于我的裤脚处。手举拍落,当我瞥见它令人作呕的尸体,随口说道:可恶之极,罪有应得!这时,我长吐一口恶气,仰起脖子,半杯凉茶倾入腹中,经文偈语霎时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