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仅凭一个答案就可以回答质疑莫里斯主义的声音：约翰·罗斯金对莫里斯有深远的影响。
鉴于原作者呈现的庞大信息量，本文谨作为介绍麦克唐纳《审美、行动与乌托邦》的系列之一。
四、“愉悦劳动”：罗斯金和他的“生命美”
在我论述建筑的著作中，我最终偏好某种学派而不是其他学派基于比较这些学派对工人生活之影响——对工人生活之影响这个问题是所有其他论述建筑主题的作家完全遗忘或者彻底鄙视的。（P91）
罗斯金《现代画家》
罗斯金并非唯一一个“提出人应该在劳动中获得愉悦这一观点之迫切必要性”之人，然而他是唯一一个认为该问题与美学生产之本质内在相关之人。（P89）
我认为，就所有的装饰而言，需要问的问题仅仅是：它是否在喜悦中被完成——雕刻师在工作时是否感到快乐？它可能是最艰难的工作，它也可能不那么艰难，因为其中有如此多愉悦；但它一定是快乐的，否则它将不是在生活。我几乎不敢思考这种条件排除掉石匠多少的辛劳，但这种条件是绝对的。（P105）
罗斯金《建筑的七盏明灯》
在（罗斯金的）“生命美”概念中，美被定义为“活的事物幸福地履行其功能，尤其是人幸福地履行其过喜悦、完满生活之功能”，而在罗斯金的理想社会中，所有人都有其特殊的功用，这些功用最终与一个大计划相关。（P92）假若借罗斯金之口，那就是对抗“机械智慧”和“机械式的平等”：
没有平等，只有对已有法律、对委派之人的即刻服从；没有平等，只有对每一点改善的称赞，和对每一点恶化的谴责。（P92）
罗斯金《往昔》
正是从罗斯金的“生命美”这一特别概念中，近代学者发现罗斯金保守主义的根源。（P92）
随处可见的这一有机概念点亮了罗斯金的理论及其实践建构政策……它使罗斯金得以从机械的、原子式的平等概念中释放从来，并促使他发展出一种由权威与服从支撑的相互依赖之秩序体系。（P92）
霍布森《约翰·罗斯金：社会改革家》
我们发现两个表面看起来似乎相互矛盾的因素：一个似乎使其最终走向支持工人阶级获得平等与自由之政治事业，另一个则源自这些保守主义传统，假定工人阶级服从统治阶级的必要性……后一个因素最终在罗斯金的思想中占了上风。（P93）
五、“愉悦劳动”：罗斯金和他的“理论官能”
一个道德感觉麻木之人在感知真理时也总是麻木的。（P95）
罗斯金
于罗斯金而言，充分感知自然之能力并非只是留给知识分子的礼物，它最终是人类道德本性的表达。（P94）观察自然的能力只有在观察者已具备“道德本性”的情况下，才成为可能。这种道德本性是感知美的充要条件。（P94）
并且，我们可以说：一个道德感觉麻木之人在感知自然时也总是麻木的。
罗斯金深信“一方面，美之感觉并非感官的，另一方面，它也非智力的，美之感觉取决于心灵的一种纯粹的、正确的、开放的状态，如此，便能探寻美之真理，感受美之强烈”。因此，与捕捉美相关的特殊人类官能，并非传统所称的“审美”之物，因为“审美”这个术语对罗斯金来说，意味着“仅仅是感官上对事物外部特征的感知和身体的必要效果”。而是，最好将专门用于阐明美之道德基础的人类官能描述为“理论的”。（P95）
一种“理论官能”，对于感受美来说总是必要的。
在罗斯金的体系中，理论官能可以辨明两种美：“典型美”和“生命美”。
理论官能辨明所有有生命事物与无生命事物中的普遍特征，这些特征是上帝工作与计划的显露。如果说“典型美”是悦人眼目之物体的外部特征，那么“生命美”则源自“活的事物幸福地履行其功能后之显现”。（P96）
这个陈述似乎意味着“生命美”指这样一种冥想，即对内在于自然界与人类世界中每个物体之大计划或大目的的冥想，也就是说，他们在依据上帝意志制定之计划中的作用。（P96）
尽管生命美表现了一个物体被指定功能的完成，然而，它不仅仅是在事物更大计划中的一种具体作用——正如“功能”这个词暗示的，而是，它是生命的某种特征。生命美产生于“我们对所有有生命之物的同情之敏锐中，我们在幸福中感知这种同情之敏锐……它不可避免地促使我们，从我们从其中获得的喜悦出发，将这些视作最可爱的、最幸福的”。（P96）
这种“幸福”与“喜悦”最终与物体中“生命能量”之呈现有关。（P96）
生命是一种恩赐，
它给予，也接受。（P97）
罗斯金
聚焦于“生命与喜悦”，将其视为美之重要标准，是政治立场多样化的开始，而非仅仅是保守主义的开始。对于工人阶级活动家而言，它意味着根除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扩大社会中人人享有的平等与自由。（P97）
对于罗斯金而言，建筑是一种比绘画更加具有集体特征的活动；它涉及到各种技能之工人的集体活动，它被众多人民大众所体验。因此，它对于罗斯金而言不仅是一个国家道德本质的风向标，而且，它还拥有深入影响社会之潜能。也就是说，鉴于建筑在社会中被生产，且被每个个体在其生活世界中持续体验，因此，它具有一种批判的认知因素和一种极其重要的道德教化功能。因此，正如罗斯金所称，它是一种“特殊的政治艺术”。（P98）
六、“愉悦劳动”：罗斯金和他的“审美”
这种政治艺术“如此处置与装饰人们建造的无论为何种用途的建筑，以至于只要看到这些建筑物就会加增人们的精神健康、力量和愉悦。”（P98）
引自罗斯金《建筑的七盏明灯》
罗斯金首部论述建筑的经典著作《建筑的七盏明灯》（P98）出版于1849年。在这部作品中，罗斯金点明了“审美”的作用——区分建筑和建筑物。（P101）
《建筑的七盏明灯》开篇讨论了“献祭之灯”。在本章中，罗斯金从区分建筑和建筑物开始其分析。建筑，尽管在其功用上似乎非常近似于建筑物，但只有在“其形式上印上某种或庄严神圣的或美丽的但并非多余的特征时”，它才存在。对于罗斯金而言，这种不必要的装饰显示了最崇高的献祭行为；它描绘了“我们应该在每件事情上尽力”的程度；并且，其次，我们应该将劳动的明显增加视为建筑物中美之增加。因此，并非任何形式的劳动都会产生美或者美学价值，而是完成得非常好的劳动才会产生美或者美学价值：“问题不是我们要做多少，而是我们要如何做；不是做得更多，而是做得更好。”因此，“献祭之灯”深入地反映在完成得很好的工作中，完成得很好的工作就是在现有条件下创造出最美效果所消耗的足量劳动。（P101）
在第二章《真实之灯》中，罗斯金花费大量笔墨批判当下盛行的三种建筑“谎言”。（P101-102）
暗中植入某种结构模式，而非采用真实的建筑模式；给建筑物表面上漆，以显示其他材料而非原材料的本来面貌；以及随意使用由机器制造的装饰品。正是在对第三种“谎言”的讨论中——他称之为“操作谎言”（“机械智慧”的同义语）——罗斯金回到对与美有关之人类劳动的讨论。正如我们前面指出的，所有好的装饰品的一种区别性特征，就是投注其中的人类劳动与关爱的多少。更具体地说，正因为它是我们人类品质之展现，所以才在建筑物观赏者的心中激起一种惊叹感。（P102）
正因为美是人类劳动与辛劳之反映，是人类有意识愿望与意图之展现，因此，罗斯金才责备机器制造的装饰物：“因为，并非制作装饰物的材料使装饰物毫无价值，而是人类劳动的缺失才使它毫无价值；一件手工制作的赤土陶器、一件手工制作的石膏作品，比卡雷拉所有机器切割的石头都要珍贵。”（P102）
装饰品与美学价值之贫乏是基于这种“操作谎言”，也就是说，通过使用机械来伪造人类劳动。（P102）
机器之使用所带来的令人担忧的事情就是，它迫使“人沦为机器，因此即使是手工工作也会带有机械主义的所有特征。”（P103）
《建筑的七盏明灯》
工人的堕落与建筑装饰品之贫乏同时存在。（P103）
从《艺术的政治经济》（1857年）开始，罗斯金……最终勾勒这些方式，即通过国家干预使劳动恢复活力并使其恢复人性，从而使艺术也恢复活力与人性。（P103）
如果说罗斯金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装饰品中机器工作之贫乏的一个特征是机器工作的非人特质与谎言，那么，也可以说机器工作是卑贱的，因为它没有反应出所有真正人类工作的特征——不完美。（P103）
崇高或者卑贱，是与生命之丰盛相称的，这种丰盛的生命要么是它们自己享有的，要么是，它们记载着这些丰盛生命的活动……这对于所有自身带有这种创造性生命——人类思想——这一最高使命之印记的事物来说尤其如此。（P103）它们变得崇高或者卑贱，与投入到其上的精力的多少相称。然而，这条规则尤其适用于且迫切地适用于建筑物，这些建筑物除了这种生命之外就不能拥有其他的生命.（P104）
罗斯金《建筑的七盏明灯》
罗斯金坚持人类能量、智慧和生命力对确保创造一种活的、真正的建筑之必要性。（P104）罗斯金指出，一个国家的演变“最清楚地表现在艺术中，而在建筑中，比在任何其他艺术形式中都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因为建筑尤其依赖于……一种真实生命的温暖，因此它也对虚假之冰冷尤为敏感”。对于罗斯金而言，早先的建筑是人类斗争历史的一种视觉“记忆”。人类不应妄自尊大，用现代技术能力去修复它们。建筑不仅是历时历代的财产……它不应沦为现代人的玩物。（P104）
如果说艺术史学家们习惯将建筑装饰品中的粗糙与不精确视作其缺乏美学价值的标记，那么罗斯金则将这些人类缺点视作一种“活的艺术”之标记。装饰品是否出自糟糕的工艺本身，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心是否完全投入到整个艺术作品制作过程中。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么，在完成装饰品的过程中，的确会存在缺口和“疏忽的部分“，但是，它们“将会在正确的位置，每一部分都会抵消其他部分；整体效果，比起由机器或一只毫无生气之手[因机械主义而变得麻木]所切割的相同设计，正如一首被深情朗诵且被深刻体会的诗歌，与同一首被机器背诵出的诗歌之差别。”（P105）
待续······
19/7/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