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一辈有九个兄弟姐妹，兄弟中他是老大。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知道二爹分了家，但对我们这帮孩子来说，根本不知道分家是啥意思，只是觉得多了个住处、多了一个能玩的院子而己。我们这辈的兄弟姐妹仍然会成群结队，从这个院子串玩到另一个院子，非常的快乐。
我们小的时代，仍是集体的大队或生产队。家里的大人都要参加队里的集体劳动，我们有时也会捣乱式的参与其中，引得大人们不断呵斥。但我们从没害怕过，因为劳动的人中有我的好几个叔父和姑姑，自认为有他们作依仗，心里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那时最开心的是过年，奶奶是总管，不停地指挥着叔父和姑姑做这干那，我们也认真的参与其中，不为别的，只是渴望从叔父和姑姑做好的年物中提前偷尝解馋。
那时吃过的过年美食己经想不起来几样了，但照全家照的情景却深深的烙在了记忆中。过年照个全家照是家境殷实的体现，爷爷奶奶非常看重。我们要事先把院子整理干净，再跟着大人到县城的国营照相馆请师傅，帮着把笨重的照相机扛到家里。一家人穿上自认为最好的衣服，以这种庄重的方式团聚在一起，把一家人的幸福定格在照相机的镜头里。这张全家照父亲一直保存在他最好的一个相册里，在几个叔父和姑姑的家里，我也看见过，想必大家都很珍惜。
我们成家后，各奔东西。随着人丁的增加，在我们各自的小家里也都有了各式各样的全家照，但再也没有拍过原来那个大家庭的全家照了。我们兄弟姐妹时常会联系，但父辈之间的走动己经很少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间，我能感觉到他们间有了看法和裂隙。
父亲退休后，每次过年团聚，他总会提些家事，免不了谈及他和姊妹间的旧事。有一次，我竟失态地数说了父亲一通。从此，再没有听到他谈起过这些往事。
去年8月，父亲走了。原来那张全家照里的人，没有了爷爷和奶奶，也缺少了父亲。我们其他的人在父亲的葬礼上又团聚了，没有因时间、距离而感到任何的陌生，依然是那么的亲近、亲切，犹如40多年前照相时的那次团聚。遗憾的是父亲已经感受不到这种回归的亲情和团聚了。
在整理父亲相册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和当年全家照一起拍的相片，是父亲和叔父、姑姑九个人的合影。他们照这张相片的情景我已不大记得，但父亲却一直保留着这张相片。翻遍他的几大本相册，我再也没找到任何一张他们兄妹的合影，想必这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张合影吧。虽然40多年了，但父亲一直把它放在一个最精致的影集里。我似乎明白了父亲每年都要唠叨家事的缘故了，也许他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回忆亲情，期盼亲情。我真为自己当年对父亲的失态而深深自责！
父亲在世时说过，他以后要葬在奶奶的旁边。他去世后，我们如了他的愿。他和奶奶在老家的另一个世界团聚了。我想，在他和奶奶要说的许多话中，他一定会说起40多年前那张团聚的全家照，说起他们兄妹九人的那张唯一的相片… …
又快过年了，我多想坐在父亲的旁边，听他再唠叨那些家事，陪他看那些照片，我一定会静静地听、一遍一遍地看。
（2018年1月17日于北京至营口的D41次列车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