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在广东省深圳市平湖镇,它是一个大型玩具厂,里面的员工大多来自湖南、四川、和广西。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小时候就牵着妹妹,在傍晚的时候跟在爸爸身后,去旭日门口等妈妈下班。
一般也只有暑假才有去深圳玩的机会,叔叔总会一脸嫌弃,说那太热,会长痱子。有时候就会听他的话留在乡下,放牛,被蚊子咬。慢慢的就学聪明了,觉得还是在爸妈身边好,于是搭上绿皮火车,听着吭哧吭哧的声音,一觉醒来,就到了陌生的地方,有高楼林立,有灯红酒绿。
在那开启城市生活之后,为了方便照顾我们,我妈就会从宿舍搬出来,午饭时间一般是一个半小时,所以当她顶着炎炎烈日回到租房里,汗水就浸湿了衣服,淡蓝色的厂服紧贴着她的后背,额前的刘海也是湿透了紧贴着脑门的。放下单车后她从自行车的篮子里拿出从厂里打出的开水,然后给我们煮饭,赶紧啪嗒几口后就上床迷糊着睡一会,又迅速的起来骑着自行车去工厂上班。那时候只好奇她回来时的篮子里有什么零食或者水果,从不知她来回奔波的辛苦。
高一再去平湖,已经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觉得它和县城差不了多少,再也没有了儿时那种欢呼雀跃的心情。我妈会跟我说旭日的写字楼,说那都是一大块一大块蓝色玻璃造就的高楼,是有知识的人进出的地方。里边有空调,能按时上下班。生活舒舒服服的,不像她们,累死累活。写字楼和它身旁林立的厂房不同,它漂亮,鹤立鸡群,你走过去,玻璃能照出你的全身。你落魄或者是得意的神情,它都给你完整的记录下来。她还不止一次的要求我去她工厂里看看。她说打工很辛苦,我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就要来这,步她的后尘。那时我扬起高傲的头颅,信誓旦旦的说不。或许是老天不爽我如此的雄心满志,仅仅是两年之后,我就以失败者的形象,真的踏进了那个地方。
去旭日报到的时候,第一感觉觉得新奇,只是两个星期之后就发现,工作太乏味。流水线就像一条绵绵不绝的河,摆放在线上的是永不断绝的水,单调,枯燥,有好大一扇的吹风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夹杂着机器运转的声音,有油漆的味,酒精味围绕着你,脑子里永远都是嗡嗡叫着的,在你还不熟悉这个工位的时候,你的面前就会堆积一大堆半成品,前面的货一直在下,你的身后是无事可做的人,只有你是手忙脚乱的状态。这个时候拉长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开启叨叨的状态,手脚利索点,没吃饭啊,后面这么多人都等着你的货呢,快点,再快点!
这样不尽人意的情况多了,就会烦躁,消极怠工,实在忙不过来就不管它,直接拿起货就往下一个岗位塞,带着点报复的快感。这一切只有等下班的铃声响起时才会解放,风扇不转动了,机器也要午休了。噪杂的声音没了,世界突然就静了。蓦地松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这个时候又会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很多你可以在忙碌中躲过的思绪就重整旗鼓的回来了。很难过,巴不得继续工作,把自己忙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拧上发条就能继续干活,卸了发条就沉默。
等到第三次光临旭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训练成老油条的样子了,不怕老大,能迅速和身边的人并肩作战,玩的挺好的。那时我负责流水线上的最后一道工序,检货,在确认没问题后就可以打包封箱。我把这件事情真心做到了极致,能快准狠的迅速判断出哪里多了物件,哪里裂了缝隙,哪里标签落了,哪里胶布没贴够。我甚至还有时间和负责封箱的男生玩玩五子棋,和我身边坐着的广西妹子一起闲话家常。上班的时候我给她讲我看过的电视剧、讲学校里的趣事,她给我讲她的见闻,以及她的爱情。慢慢的,我们就默契配合,我忙不过来的是她帮我,她忙不过来的是我也去打打下手,还能一起上下班,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吃货,跟着她走有好多零食吃,哈哈,在此我的吃货本质就一览无遗。
等到八月中旬要回家办助学贷款,不得不请假了几天,再来的时候那个轻松的工作岗位就不是我的了,我就成为我们那条流水线上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一会儿给玩具黏胶水,一会儿粘胶布,一会儿给玩具包装,一会儿捡捡珠子。嗯,生活节奏还是挺快的,除了不能和我熟悉的那帮朋友聊天之外。有时候他们也会忙不过来,我就过去瞥两眼,顺便和他们磕叨磕叨。
有批货突然就出事了,有很多次品,要重新返工,我们组的组长和检货员被叫去办公室喝热茶。等他们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就被组长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了,我们最后一排铁三角的关系又回来了。然后直到我辞职,我的岗位就没变动过。后来我要走的时候,组长还过来说你就要走了,挺舍不得的,检货蛮好的妹子,唉,都这么大了,被人夸还是会不好意思呢。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就脑袋开窍了,无论什么岗位,当你把事情做好做精了就是核心价值力,你能做到比别人好,比别人更细心,有什么理由不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