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我和莫(即是金媛)骑着心爱的小摩托跑了两趟山,终于确定了去往太平森林公园。但临行前两天,两所中学突然通知补课,又被迫确定了B方案。实际上实施的恐怕是C方案了,反正没有人来和你较这个真。我们开玩笑:看来明年也不需要什么预定了,到那一天了带孩子们直接去就得了。
也担心天气,怕封山。幸好,是极好的天气,与去年一样。一查,也是6月29日、6月30日。
29日早6:30,我从洗手间的窗口眺望,广场上秋千空悬,没有孩子。后来鹤轩从西门过去,缓缓走向长椅坐下。想到去年时,天刚刚亮,便有了童童、昊鸣他们的身影在广场上晃荡。一年之间,孩子们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拨。
在小广场上集合的场景与去年也类似,家长们带着孩子,有些是很少见到的家长,有些是从未见过的家长,大家都望向我。孩子们都整装待发。我与每位家长做简短的交谈,陀螺似的。我想到了十八世纪圣彼得堡在家里操办舞会上的贵妇人。
民宿给我的感觉,似比去年破败了些。抵达之后,我和红超去库峪探路,由莫和别的家长们带着孩子们去荷塘。荷花只绽开了几朵,粉的,白的。这都是我通过照片看到的。耀宗、锦晨、钲茵、倾杨,荷叶、花瓣、池塘、蓝天,蓝盈盈的山峦也绽出了十岁孩童的笑脸。其实还有向日葵,他们大概没看到。
莫告诉我,大孩子们显得有些无聊。场面有点儿失控,她有些焦躁。幸好我带回了好消息。
“什么,水很好吗?”她有些难以置信。似乎我应该带给她不好的消息才对。
“非常之好!”
“真的吗?”
“好得难以形容。”
怎么说呢,正是十多年前我们看到一些光屁股小孩们在其中嬉戏的水。在“封山控峪”的时期,找一片天然的溪水也不是什么过于容易得事情。
我和红超回民宿时,孩子们在井然有序地做游戏。孩子们围成一条弧线,在前面翩跹起舞的是杨园。我瞬间心生一种感激之情。他们正在玩一种电视上常常见到的猜词游戏,并没有看到孩子们有多么消极被动。反而,大男孩如晨羽,大女孩如卓燃,激动得跑来跑去,还起争执。更不用提伯宇、涵涵、书毓、姿熙等了。最活跃的当属博林了,这个平时在我面前比较寡言的孩子,显得那么活泼兴奋、机智聪明,甚至相当的知识丰富,令我惊讶了一番。
欣喜
在库峪,男孩子女孩子都取出了自己携带的水枪,与小同学们带来的三管水枪和有具有大储水罐的武器比起来,大女孩们带的单管水枪和小手枪显得有些可笑。不过大女孩子们认真为出行做准备的劲头也是很值得赞赏的。但赞赏归赞赏,水战中他们可是吃尽了苦头。
后来出现了这么一幕:
“你们可以投降!”我们向他们喊话。
涵涵、书毓、姿熙三个女孩子处于我们瓢泼似的弹雨之下,低着头,防御性地坐在石头上,顽固得一言不发。
钲茵投降了,倾杨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后方偷袭着我们。
“举起手来,我们就停火!”
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好吧。集中火力进攻20秒,撑得住,你们就赢了!”
鑫蕾——作为观众,看得乐不可支,她是个和平主义者。卓燃一会儿向敌人进攻,一会儿回身来打我。
“20,19,18,17--------”你们已经全湿了,投降还来得及!
“5,4,3,快举手啊!”
女孩儿们最终取得了胜利。
日头偏西,女孩子感到有些冷了,他们上了岸,披散着头发,晒太阳聊八卦。大致都是“谁喜欢谁”的趣闻。这话题鑫蕾同学也没有置身事外,八年级的鹤轩同学有些不屑地笑着,好像是并不很瞧得上他们的偶像。而我发现倾杨居然扎在他们的堆里时,就把她带到钲茵那里去了。他们哈哈地笑。卓燃,这个果决、开朗的女孩,显示出极强的亲和力。作为她和六年级女生聊天一下午的结果,六年级的三个女生再也不提晚上睡帐篷的事儿了,而是要与中学的几个女生睡在一个房间里。但这就引发了当天晚上的一起因欢乐过度而造成的卓燃受伤事件,幸好没什么大碍。
昊鸣有一段时间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蓝帽子遮着脸,像个渔夫一样,但不知道在小憩还是在装样。
帛志一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大概是穿得太整齐了,无法下水的吧。这个凡是会做的数学题都不会做错,书写整洁胜过女生的男孩,一直安静得待在一块大石头上。偶尔,才用他的单管水枪射出一束长长的抛物线,笑着。
后来,他们加入了赵玮一边。赵玮是个有意思的人。他长得高大,戴着眼镜,显得泰然自若,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和他聊天很有趣,因为那是一本厚厚的,详尽的辞典。不论是钓鱼、养狗、芦花鸡、植物、昆虫、投资理财,他都能侃侃而谈。
他带着大男孩们钓鱼。琰煜、晨羽、昊鸣、帛志,你持竿,我挂饵,边聊边玩。
博林、曲烁练起了打水漂。赵玮从旁适时地指导着他们。曲烁干得不错。然而博林同学,活动着他那细长的,又总是弯弯的虾米似的身体,总是掌握不了动作的要领。但他及其执着。
同样执着地玩着的还有柏宇。在水里的石头上磕破了手,让他眉头紧皱。他紧皱的眉头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他自己不能玩了。但在镇子上包扎之后,他又兴奋地下了水,最终越来越胆大,以致摔倒了,受伤的地方又浸入了水中。他又眉头紧皱了,杨园(几乎成了孩子们的护士)为他拆纱布时他还哼哼着--------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新事业——修筑大坝。我们看到这位独臂的大坝建造师在长时间地,默默地工作着。他的工作后来引得锦晨和耀宗他们也加入进来。
到了吃西瓜的时候,居然发现少了一只瓜。于是晨羽、琰煜、帛志,还有穿紫衣的小倾顺着河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瓜怎么找得到呢?本来也只是想让孩子们培养一点点担当感而已。然而,他们凯旋了!当寻瓜四人联盟(孩子们当即给他们取的绰号)的身影出现在下河的羊肠小道上时,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欣喜。我为孩子们的满意而欣喜,为“路不拾遗”欣喜,为这种小小快乐发生在我们这么多人之间而欣喜。我为此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顺便提一下,队伍里总是不乏出现这样的孩子,他们不是那么突出和活跃,你对他们留下的印象不深,但你若去观察:抱来西瓜的是谁?提走垃圾袋的是谁?当我问及这些问题时,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曲烁、琰煜、帛志等孩子的脸来。
“今天真是最快活的一天了!”我听到博林的声音在呼喊。据说,他的水漂可以打三个了。
别样的风景
晚餐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耀宗和伯宇在下象棋时争吵起来了,先是小动口角,突然就激烈了起来。我欲上前劝阻时,樊佳已经抓着了耀宗,对着他一顿乒乒乓乓。后来,孩子的短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滴鼻血的印迹。
我突然感到很心痛。为耀宗,也为樊佳。我知道樊佳之所以揍耀宗,是因为他大叫大嚷,口吐污言。耀宗是是个易激动的孩子,我曾经看到他在球场上和另一个孩子几乎鼻子顶着鼻子大叫大嚷,互相指责,似乎一触即发,但接着又转怒为喜了。他虽然易怒、易激动,但也爱笑,容易流泪,所以其实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常常不平静,不冷静。
樊佳呢?我很少和她交流,我平时对于孩子学习的要求和批评,在她那里并没有得到过很好的回应。为此,我还常常纳闷。我们去玩水的时候,她也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
但民宿的老板对我们谈及她的车技时,我才蓦地触到了她。老板做着迅捷果断的姿势说:“就是这样-------啪啪啪,车就停好了。”我不会开车,但对从莫那里道听途说来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从库峪回来时我坐她的车,我们聊了孩子教育的事情,聊到他们常常做的家庭旅行,聊到她曾经怎样在孩子的教育上陷入了困局,后来孩子的爸爸又是怎么样扭转局面的。
短短的谈话,让我靠近了这个家庭。是的,家庭生活就像旅行,不同的家庭就是一种别样的旅行。站在自己的半山腰去指点别人的风景是可笑的,但靠近别人,默默地观看聆听,也能令你开阔心胸。
所以,那个插曲,让我痛心。为耀宗、为樊佳,为了我体会到的苦痛,为了还没来及做好的教育。
讲到耀宗爸爸爱吃海鲜,吃海鲜易患上了痛风时,柏宇对”痛风“一次的理解把我们所有人逗笑了。(我现在记不得他是怎么说的了,问了同座的莫,她想不起来了。下次问问柏宇,希望柏宇自己还记得。)我又记得了钲茵的“海塘”。都是童言童语,听的时候感到很好笑,笑过之后又觉得不想忘怀。
侧耳倾听
从库峪会民宿时,打车遇到了麻烦。我们——莫、伯宇、曲烁只好一路往下走,边走变打车。车没有打到,但库峪口的风景令我着迷。我已经说不好了,只记得大片大片的杨树林,还有幽静的路。从村边一直延伸而下的水渠里流着清澈的水,有村妇在其中洗衣服。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们就是从这条路上去的。我们渐渐从困倦、焦灼和沉默里走出来,变得轻松愉快。伯宇又问起了看电影的事情,他着实希望晚上能够安排一次看电影的活动。
“我喜欢宫崎骏,宫崎骏的电影我可都看过。漫威和迪士尼的电影也喜欢。不过,女生们可能不会喜欢漫威,因为里面的打斗场面。”
灵光一现,我说:“有一部宫崎骏的电影,你绝对没有看过。”
“啊,是什么?”
“《侧耳倾听》,”我说,“而且是一部爱情电影,很适合咱们这些成天爱八卦的女孩子们。”
我们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一吃完晚饭就宣布了要看电影。
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所有孩子对看电影充满期待,哪怕是一些我原以为肯定会对看电影感兴趣的孩子,在这方面我常常会误判。许多孩子离开了,看上去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情等着他们呢。中途又离开了一些人,后来电影播放完时,在场的是伯宇、鑫蕾、鹤轩,还有一直待在帐篷里,坐在蒲团上睁着亮晶晶眼睛的倾杨和钲茵。
我有些懊恼,因为期待落空了。和孩子们一起看电影,对我来说常常不是一种享受,尤其是重温曾经珍爱的电影。由于过分在意孩子们的感受,所以连我自己都不能很好地投入到电影之中。我不得不承认,电影对孩子们而言过于冗长了,连我自己就觉得它是冗长的。或许,这部电影的内涵对于他们而言太深了,他们的年纪还不足以理解。电影的高潮直到结尾才来临。
当提琴少年向阿雯求婚的时候:
“阿雯,有件事,我------当然不是马上啦,但是将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沉默。
脸绯红,
继而是果决而庄严的点头。
(这才是月岛雯式的表情啊!)
“嗯。”
孩子们起哄似的大笑起来。似乎这才是他们期待的。鑫蕾也翘起了嘴角,月牙般的眸子里闪耀着生动的光。这个近一年来变得越发沉静的孩子,我没有料到她一直陪伴这部电影走到了最后。
“这个电影真是太棒了!”片尾曲响起时,博宇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仿佛那是对我的回答。
可是,真的很棒吗?大部分不是很枯燥吗?我怀疑。
那么,电影真的不棒吗?
我并不能肯定这种理智的爱是否存在,它适不适合我们所有人。但是,与所爱的人一起在阒无一人的清晨的街道上骑车去看日出,不是很美丽吗?
“我早就想,要这样载着你------翻山越岭。”
“我不要变成你的包袱,我也早就想好了,要在背后支持你。”
孩子们如果被这样的话感动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孩子们目前都处在懵懂的年纪,情窦初开,我不知道和他们开过多少次关于恋爱的玩笑啊。但是,如果涵涵、姿熙、书毓、卓燃也坐在这里看电影不是很好吗?这一两年来他们经历了很大的变化,洗完澡长发披肩的女孩们令我很吃惊,袅袅娜娜、仙气飘飘,总是给人一种她们已经长大的错觉。其实她们还没有长大,但是她们那么热衷于聊八卦,聊得我有些困扰。而且,手机。手机对他们绝对弊大于利。我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没有禁用手机,直到事后才悔之晚矣。
还有男孩子们。他们大多数看上去对此等话题充耳不闻,但其实内心中也悄悄地起着变化。
很遗憾看电影时昊鸣他们不在场,卓燃他们不在场,要不然是多好的交流啊!原谅我的理想主义吧,还有我的多愁善感。
还有晨羽。
当我们的车到达北门时,赵玮已经晨羽等着我们了。父子俩帮着我往家里提行李。我觉得该对晨羽说些这么。
于是说:“晨羽,你知道你是女孩子们谈话的对象吧?这没有什么,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我想,最重要的不是是否被女孩子们喜欢,而是被人家喜欢什么。”
雨天
喜欢雨,喜欢下雨天。在民宿吃午餐时已经已有了阵阵的凉风,回西安的路上天色越来越沉,到常宁宫一带时雨已经很有气势。雨刷子奔忙不已,就像我们的人生。雨在公路上汇聚、奔涌向车轮,你反倒觉得惬意而安全。突然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并且想着不知道不也挺好,就这样在静止的时间里存在下去。车上开着空调,让人想着外面也一定很凉爽吧。
回来之后有很多雨,现在已经是事隔一个礼拜的周末,还是雨。现在还是坐在车上看雨时的心情。好像去年时也是这样的。
回来后,孩子期末考试公布。居然很多孩子们都没有考好,我有些猝不及防。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我第一遭为孩子们的学业,为我的工作的不成功难过起来-------
但是,内心里有个声音说:“坚强啊!深沉一点吧!”
我决定坚强和深沉一点,好好开拓我的人生。并且要拼尽全力陪伴那些我爱的孩子们渡过艰难的时期,也不要自己在信任我的大人和孩子们面前感到羞惭。在这里要感谢我的孩子们,感谢孩子们的家长们!
喜欢雨,喜欢下雨天。是的,就像我同时喜欢晴天,喜欢雪天一样。
坡上
2024年7月于西西弗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