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进入5G时代了,一切都离不开网络。尤其是疫情带来了互联网应用的突变进化,更使得网络变得无孔不入,变得像空气一样。说句玩笑话,在网络信号不好的地方,人就像在高原发生缺氧反应一样,甚至有时比那更难受。
网络似乎将一切实体的东西都可以虚拟化,教室里的教学、景点的游览、医院的诊病……一切,原本面对面、人与人的交流。或许不应该叫虚拟化,得叫得时髦一些:数字化。
当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他却一直看着手机、电脑,回复着手机里的内容,不考虑是否这个人本身的意愿,他无法从手机、电脑里抽身,他就在你的面前,但却比幽灵更不可触碰。你感到不对劲,你有一种幻觉,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存在在你的眼前,因为人的存在不应该仅仅是一个肉体,所以你觉得他的存在,并不完整,但你不想说这是网络将一个人的一部分抽走了,你感到恰恰相反,这个人的存在,不在现实之中,似乎网络才是那个更加真实的世界,一个轻如鸿毛,却更有存在感的世界,而眼前的,是那个世界的存在的一个实体,不过是数字的实体化,早已不是实体的数字化了。这种想法也许令人难以接受,因为这里时间先在性和逻辑先在性冲突了。
这个所谓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你以为的世界了。一切以数字信号的方式存在着,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实。“数字化”不是年轻人的说法,因为新一代人而言,数字就是原本,无需“化”。而实体的人、事物,反而失去了存在感和真实感。
米兰·昆德拉写过一本小说,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关于生命里重与轻的选择,他提出了一个深刻的疑惑:
“那些转瞬即逝的事物,我们能去谴责吗?橘黄色的落日余晖给一切都带上一丝怀旧的温情,哪怕是断头台。”
“如果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在这一背景下,却可在其整个的灿烂轻盈之中得以展现。”
“但是,重便真的残酷,而轻便真的美丽?”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巴门尼德答道:轻者为正,重者为负。他到底是对是错?这是个问题。只有一样是确定的:重与轻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
这本书首次出版是在1984年,那时的世界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昆德拉没有想到这样的世界。但是他所言唯一确定的,如今依然是确定的,那就是重与轻的对立,依然神秘而模糊。
清明节时出现了线上扫墓拜祭,似乎意料之中。是的,既然活人可以数字化,为何死人不能数字化?这么说来,生命竟然变成了一串数据而已。
但是,生命为什么不能是一串数字?甚至,作为一串数字的存在,比肉体的存在,不是来得更长久吗?古代可以焚书坑儒,现在却无法淹没数字,因为网络,就像空气一样,空气是无法阻挡的。人死后,数据却依然会在,直到宇宙毁灭的那一刹,所有的生命的形式,包括所有的数据,才真正共同消失,这样的幻想,格外美妙。
曾经长辈告诫:切勿沉迷网络,而如今,钱是一串串数字,人是一个个数据,那么感情,这样本身就没有实体的东西,也会数字化吗,会怎样数字化,抑或是……直接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