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同学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反拍的一张一九八八年的黑白照片,我们的初中毕业照。对方说,看看十六七岁时的自己吧。
照片因年代久远已略略发黄,边缘部分稍有模糊,加之彼时摄影和冲印技术不佳,更兼反拍似乎也较为随意,而且合影本就人数众多,每个人都是小小的一部分,故只可辨认大致特征。我从来记性就不好,现在脑子更是糟透了,照片上的人十有八九已叫不上名字,想必在街上迎面走来,也多是相见不相识。
但是,照片上一个个小小的人像竟是那样熟悉,似乎那些人物都活动起来,他(她)们的说话、动作、表情,穿越沧桑岁月,从时光深处浮现出来。记忆的底色上,年少时光是一幅斑斓的画卷,又美好又忧伤。
当年乡中一般走读,县中大多住宿,因学生多数离家较远,所以有宿舍和食堂。三中的布局清晰简单,前排是教室,中间为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后排为学生宿舍,校园西侧记忆中是操场和小菜园,食堂位于西北角。道路旁和房屋间有高大的核桃树,围墙外是粗大的洋槐,每到春夏之交槐花累累,空气甜香浓郁。
宿舍都是大土坑,被褥一个个挤在一起,每个人的空间有限,仅可翻身。食堂早晚供应小米粥,中午通常是一顿“咸汤”,即加了菜叶和盐的疙瘩汤或菜汤,已记不清楚。馒头要自己带,装在网兜或饭盒里,集中交食堂用大笼屉蒸热,开饭前大师傅抬出来放到食堂门口,饭时学生们蜂拥而上依据特征找自己的干粮,粥汤要排队领取,各班男女生吃饭分组,轮流值日抬铁皮水桶去打饭,打回后平均分食,喝汤吃自带的馒头和咸菜。自带馒头和菜通常一次带三天的量,中间回家一次补充给养,所以一回家母亲就要给蒸馒头。最幸福的是那些教师的子女,他(她)们不用吃食堂,办公室兼卧室的门前会搭一个小小的厨房,有炉子,自己做饭,想吃什么做什么。
那个年代公有制占据主流,世风温和,课业并不繁重,男女生也不太封建,青春期刚开始的少男少女们有的已暗生情愫,漂亮的女生会收到小纸条,据说有的还会晚上相约到校外去散步,我们要好的一个女生长相甜美,就曾被不同的男生约去散步。
那时的我敏感忧郁,平凡普通,因为来自农村,内心里还有一丝自卑,因为本班的宿舍满员,初二时我在另一个班的宿舍里,那个班主任是个爱开玩笑的胖胖的数学老师,因为我的豆芽菜般瘦长身形,常被他戏称为“线条美”。同桌霞则是活泼美丽的城里姑娘,扎流行的马尾辫,骑一辆漂亮的二六型女单车,在我眼里是骄傲的公主。她的父亲在学校所在的乡镇一个单位任职,她可以住在父亲的单位,因担心一个女孩子单独住不安全,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一起住在那里,偶尔还可以在那里吃饭,伙食标准比学校食堂好很多。但也不记得吃过什么了。
脱离了小学时的闭塞和父母的视线,我对课外书的迷恋日益严重,当时游行武侠和言情小说,我疯狂看了许多部武侠,最快的时候一节课可看完一本书,还可复述细节和对话。迷恋抄诗,古诗词以及现代诗,背了许多古诗词和朦胧诗。当然书都是借的。从霞拿她父亲的一本外国文学集中初识埃米莉·狄金森,至今她仍是我最喜欢的外国女诗人,“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补偿/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在那以后”。爱值得一生的等待,是多么恒久的忍耐。对于爱情,那时也只是一些懵懂的向往吧。
和云成为同桌后,又从她那里看到一些平时很少能看到的书籍,包括《诗词鉴赏》、《红楼梦诗词集》、《冰心文集》等,这得益于她那多种才华集于一身的具有诗人气质的父亲。记得一次她带我去她家里,房间门上的一幅对联引起我的兴趣,其中一句记忆犹新: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一句也许只有她能理解。
即将毕业时流行一种奇怪游戏,很多男生撒了书或报纸卷成一头尖的纸筒,用力甩向芦苇席的天花板,纸筒的尖扎进苇席的缝隙,成为一个倒悬的纸喇叭,男生们以此为乐,发泄他们青春期的无穷精力,天花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的纸喇叭,老师的命令已不具有威力,教室的天花板看起来怪异而有趣,也成为绝无仅有的记忆。
1.0�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