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天,我从飘雪的北国来到京城,带着我的肝穿病理切片,到各大医院求证,医生们对我的病有不同意见,有的认为是药物造成的肝损伤,有的认为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总之我的肝内胆管出了问题。跟胆道有关的两项指标都异常,如果不是单位体检,根本不会发现,因为我自己还没有任何感觉。就这样,开始了我的求医之路。
京城某家大医院给我的结论疑似药物损伤导致,如果这样药物治疗是可以延缓生命很多年的,这是一个应该说让人比较开心的结果。为了再次确认,又把病理送到著名的一家部队医院,那天我去查看结果,病理主任不在,我在门诊大楼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他的判断是胆管炎,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就问他这种病能维持多少年?他很平静地回答:5年吧!我听着这样话语,还礼貌地表达了感谢,麻木地似乎不是在说我自己的病情,手里拿着电话,看着医院大门那边的正在等我的丈夫,他冲着我招手,这一刻,我还把电话贴在耳边,假装还在打电话,脑袋在飞快旋转,怎么办?怎么说?
我思索着,电话举在耳边,门诊大厅前面有一片蒲公英,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灿烂,在春风里顽强地生长着,“我真的只能再活五年了吗?”,看着这蒲公英,我突然就坚定起来,“不会的”,我自己身体的感觉告诉我,“不会的”,这样想着,我决定不告诉丈夫医生的这个判断。心里一边想着怎么说,一边朝医院大门口的丈夫走去。
丈夫急切地问我“怎么样?大夫怎么说?”,我说“啊,他说疑似胆管发炎,看看过一段时间会不会发烧,如果不发烧问题就不大”。丈夫听了很高兴,“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上一家医院已经给出一个比较好的诊断。我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丈夫很容易相信。更何况我平时身体一直很好。
我们打上出租车,我假装有点晕车,打开车窗,扭过头,半眯着眼睛,窗外已经是一派春天的景象,树木都绽放着新绿,一切都那么美好!听着丈夫和司机比较轻松地聊着天,想着刚刚上初中的孩子,眼眶有点湿润,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如果真的还有五年,儿子也就马上高考了,想想只要能等到他上大学也好吧!而且也许还能出现奇迹呢!毕竟还有另外一种判断,那样可能还有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呢!这样想着,决定还是不跟丈夫说,自己去承担吧!我担心丈夫太难过,很难接受。
回到东北后,我把某军队医院病理报告悄悄放了起来,然而,聪明的丈夫还是不放心,趁我不在家,上网查了大量关于胆管炎的资料,才发现这种病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到最后只能进行肝脏移植。后来他告诉我当时就哭了,冷静过后决定不告诉我这个结果。
北国的春天比京城节气要来得晚一些,又过了几天,蒲公英、小根蒜这些野菜也陆续下来了,我和丈夫有个约定,每年不论多忙,春天一定去到野外挖一次野菜,算作是对春天的祭祀。于是,一个周末,春光明媚,我提议去野外挖野菜,丈夫立即就同意了,我当时的内心,也是想到大自然中去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哪里知道,丈夫一方面是配合着我,一方面他自己其实也有这个需要呢!
到了郊外的水库边,看到一大片的蒲公英、小根蒜,我高兴地挖了起来,什么五年,十年的,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而丈夫在我身后,看着春光中开心的我,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后来告诉我,看见我那么高兴,想一想,这个人还有几年就没了?就更加难过,可是看见我的目光又得伪装自己的情绪。
过了几天,丈夫很认真地跟我说想把病理拿到上海,找一个很有名的老专家再看一下,因为他不死心,他用了大量的时间查找相关资料结合我的病症,觉得哪种观点都有疑问。于是他拿着我的资料飞到上海,找到那位专家,最后的结果,专家比较自信地否定了胆管炎的论断,他认为是免疫导致的胆汁淤积,只要常年服药就可以延续生命,丈夫听后非常激动,给老专家鞠了一躬,表示深深的感谢!
就这样,丈夫从上海回来后,跟我说了当初查询到胆管炎无法治疗后的那种心情,而当他知道其实当时医生就告诉了我,我们两个都流泪了!有什么比这种互相的体贴更重要的呢!即使我真的只有五年,我想我来过这世界,生命虽然短暂,可是我爱过,也被爱过,这就够了!
后来,我还是做了移植手术,现在我又重新活过,想起那个春天,那些阳光下的蒲公英,仿佛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