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
当宰相临危镇静
刘从谏威慑宦官
“甘露之变”以后,生杀予夺的大权都操在宦官手里,宰相府只靠李石和郑覃两人撑持着。
仇士良等人气势强横,威胁天子,欺侮大臣,【〔835.11〕仇士良等各进阶迁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次在延英殿上讨论政事,宦官们开口就骂李训和郑注,含沙射影地攻击宰相大臣。【〔835.11〕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
一天,仇士良又当着宰相发脾气,郑覃和李石二人同时问他:“李训和郑注的确是乱国的祸首,不过,请问中尉,他们两人又是依恃何人的权势钻进朝廷的?”仇士良无言可答,他很清楚,这两人恰恰是宦官头子王守澄一手提携起来的。自此之后,宦官的气焰稍微收敛一些,文武官员才逐渐抬起头来。【〔835.11〕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宦者稍屈,缙绅赖之。】
六道巡边使田全操也是太监,恨透了李训和郑注,返回京师时,半路上公然扬言:“我进城后,凡是穿着儒巾儒服的人,不论贵贱,一律诛杀!”他们乘着驿车冲入金光门,百姓以为来了叛军,四方逃避,官府把大门关得紧紧的,官吏纷纷逃走,不少人连腰带鞋袜都来不及整理,狼狈不堪。【〔835.12〕李训、郑注既诛,召六道巡边使。田全操追忿训、注之谋,在道杨言:“我入城,凡儒服者,无贵贱当尽杀之!”癸未,全操等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有寇至,士民惊噪纵横走,尘埃四起。两省诸司官闻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马者。】
中书省的官员惶乱不安,郑覃催促李石:“还是暂时避避风头吧!”李石叹道:“宰相是一国人心所系,不能轻举妄动。坚持坐镇,能够稳定人心。宰相也要逃走,事情就会大乱,真有灾祸,又逃得了吗?”郑覃才定下心来,在厅里翻阅文件,神态从容。【〔835.12〕郑覃、李石在中书,顾吏卒稍稍逃去。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且果有祸乱,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
文宗接着传诏各个部门,要大家赶快关闭厅堂。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领兵站在望仙门外,叫使者转告皇帝:“决不可以向戴人示弱,真要杀来了再关门也不迟!”【〔835.12〕敕使相继传呼:“闭皇城诸司门!”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帅其众立望仙门下,谓敕使曰:“贼至,闭门未晚,请徐观其变,不宜示弱!”】
直到下午,情势才稳定下来。这天,街坊里的流氓地痞已经集中起来,身穿徘皂色的衣服,化装成官员和兵卒,手持弓刀,向北边窥探,只等皇城关门,无人弹压,就出动抢劫。若非两位宰相镇定,长安城里将是一场浩劫。可见当时朝廷的保卫力量是何等脆弱!【〔835.12〕至晡后乃定。是日,坊市恶少年皆衣绯皁,持弓刀北望,见皇城门闭,即欲剽掠,非石与君赏镇之,京城几再乱矣。时两省官应入直者,皆与其家人辞诀。】
禁卫军士十分蛮横,谁也奈何不得。京兆尹管不了,被撒去职务,宰相调司农卿薛元赏出任。【〔835.12〕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宰相以其不胜任,出为华州刺史,以司农卿薛元赏代之。】
薛元赏去见李石,走到门外,听见宰相正在和人争吵,派人打听,原来是个神策军将在无理纠缠。薛元赏直上厅堂,对李石说:“相公辅佐天子,主持朝政,怎能让一个普通军将如此撒野!”【〔835.12〕元赏常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辩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策军将诉事。元赏趋入,责石曰:“相公辅佐天子,纪纲四海。今近不能制一军将,使无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
说罢,叫部属抓住军将,拉到下马桥,剥掉外衣,罚跪在地上。【〔835.12〕即趋出上马,命左右擒军将,俟于下马桥,元赏至,则已解衣跽之矣。】
军将的同伙飞马报告仇士良。仇士良派人召请薛元赏。薛元赏告诉来人:“等我办完公事再来。”【〔835.12〕其党诉于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元赏曰:“属有公事,行当继至。”】
立即传令把军将斩首,然后穿着囚犯的衣服求见仇士良。仇士良斥问他,怎敢杖杀禁军大将?【〔835.12〕遂杖杀之。乃白服见士良,士良曰:“痴书生何敢杖杀禁军大将!”】
薛元赏反驳道:“中尉是朝廷大臣,宰相也是朝廷大臣。宰相的部属要是对中尉不客气,你该怎么办?中尉的部将对宰相无礼,是不能原谅的。中尉代表国家,应当尊重国法政纪。反正我已穿好了囚服,请你按法律处置吧。”【〔835.12〕元赏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与国同体,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来,惟中尉死生之!”】
仇士良觉得京兆尹的话很在理,气势也是不可轻侮的,只好转了个弯子,吩咐设宴,分宾主坐下,痛饮尽欢,表示友好。从此之后,神策军的态度也收敛了不少。【〔835.12〕士良知军将已死,无可如何,乃呼酒与元赏欢饮而罢。】
最有权威的还是武力。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向文宗上表,要求公布王涯等一批宰相大臣的罪证:“王涯等人是文人儒生,蒙受国家的恩宠,都想保全禄位,求得身家的幸福,怎会谋反作乱呢?【〔836.2〕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国荣庞,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构逆!】
李训郑注,也只是想清除宦官内臣。仇士良为了自求活路,发生仇杀,造成兵变,转而诬害王涯等人谋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宰相真要谋叛,也该交给法庭,公开审判,明正典刑,哪有宦官擅自发兵,肆意杀戳的!灾难残及士民百姓,尸横坊市,中外人士无不惊骇。【〔836.2〕训等实欲讨除内臣,两中尉自为救死之谋,遂致相杀,诬以反逆,诚恐非辜。设右宰相实有异图,当委之有司,正其刑典,岂有内臣擅领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横被杀伤!流血千门,僵尸万计,搜罗枝蔓,中外恫疑。】
我本想入朝当面陈述是非,怕遭小人暗害。现在,我正训练士卒,保护边境,对内要作陛下的心腹,对外要作国家的屏障。如果奸人放肆,不好制服,我就来替君主洗清身边的污垢!”【〔836.2〕臣欲身诣阙庭,面陈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籓垣。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这一通表文,大大地鼓舞了皇帝和大臣,也是对仇士良的警告。文宗立即加封他为检校司徒。刘从谏又派人上表,辞让官爵,表明看法:“我的陈述有关国家大体,陛下认为有理,王涯等人的冤屈应当雪洗;我说得不对,就该责备我,又怎能给我加官呢?岂有死者冤屈未伸,活着的人反而受宠?”接着又把仇士良一伙的罪行公布出来。【〔836.3〕刘从谏复遣牙将焦楚长上表让官,称:“臣之所陈,系国大体。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
当时,仇士良简直杀红了眼,把王涯等人的尸骨扒出来投入渭水。朝廷大臣每天早朝之前要跟家人郑重告别,吩咐后事,唯恐去不回。及至刘从谏的两次表文公布之后,仇士良畏忌地方军事势力,才不敢公开行凶。这时,郑覃和李石等人也才敢行使职权,管理朝政。文宗的心情便安定下来了。【〔836.3〕时士良等恣横,朝臣日忧破家。及从谏表至,士良等惮之。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