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步后,坐在一家便捷店前喝饮料。几圈椅子上都坐了人,只好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旁边一个年轻女子抱着IPAD打游戏。
她嘴里嚷着,快,快,快,树后面有装备。
电脑另一端一个略沙哑磁性兼有点慵懒的男子发声,知道了。然后,停顿一会儿,又来一句,你今天在哪里啊。
这个打游戏的女子一身白衣,两手翻飞,看得从来不打游戏的我目不暇接。她一边手上灵活地运动着,一边说着话,顺便还环顾了一下周边,随意地瞄了我一眼:我在外面,等儿子放学,老张要九点多才回来。你呢?
那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在家呢。背景声里,一个女孩子不时尖叫几声,或者冲过来叫一声爸爸,又腻歪着走了。
我正喝着一瓶盐汽水,突然从长跑后的倦怠中振奋了起来,那气泡裹胁着盐分一下子窜在喉咙口,有点爽有点辛,还有点呛人。我咳了两下,把那些气泡又吞回去。突然觉得自己坐在一边很尴尬,想走,却又没办法挪开脚,我实在没有办法按捺自己的那一点点八卦心。
那女子继续,双手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嘴里亦是不停,哎,你老婆在家吗?
那边厢突然安静了半秒,感觉到男人的声带好象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回弹了,但是怎么也回不到原来的高度,略紧地说,哦,她在,隔壁呢。然后,是沉默。
两边都短暂的沉默。
我自己脊背上方的某个地方却硬了半响,耳朵竖得更尖了。一个小男孩掀了超市的门帘跑了过来,那门帘半透明,我能感觉到那硬塑料打人的疼,他的身后拖着一个小小的蜷曲的影子,他窜过来,又窜过去,在我们的桌边靠近了几下。我正疑心着那孩子是这女子的小孩,然而他又跑开了。顺着他跑动的轨迹,我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周边几张桌子上已经没有顾客了。只剩了我和这位不停打游戏的女子,半露在灯光下,再外面就是黑魆魆的操场,那里似乎也没有了人。然而,心里却不免焦急起来。
两人仍然不咸不淡地继续下去,空间收窄一下之后,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白衣的女子好象又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你好象平时话很少唉,你这样怎么跟人交流呢,做生意要跟人交流的啊。
那男子慢悠悠地说,嗯,做生意吗也就是做事,把事情讲清楚就行了。
女人说,哦,那就是跟我说话比较多了。
这些话横冲直撞地出来,把我这个看客的心给撞得突突的。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些东北口音,他的声音真是好听啊,把我这个看客的心也给迷得苏苏的。
他说,嗯,确实是哦。听得出他咽了一口唾沫,他说,当心,你背后有敌人,快,快----
她笑了出来,笑得头仰起来,一只手急速地在屏幕上划了一系列动作后,另一只手撑着脖子,眼睛大而圆,两只眼的间距大了一点,显出了天真的神色,她的鼻梁有一点点塌,嘴巴轻俏地向上,皮肤即使在夜色里仍然泛着白瓷的柔光。她的脚在小圆桌底下百无赖聊地踢着,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妇。她的内心在不断歌唱,啊啊啊,啊啊啊,那些浅薄而无聊的歌声,不断回旋,不断地萦绕在她的周围。而这些歌也不断在我身边绕来绕去。
他肯定也听到了这些歌声。他依然慢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们俩比较投缘吧,所以话比较多------硬朗的东北口音却软糯了起来,甚至挤在喉咙口变得有点发酵发甜的味道,然后是一阵暧昧的笑声,不过,也只是笑了两声。
两人又归于无声,只剩了一阵手指乱舞。我好生羡慕喜欢打游戏的人啊,第一次觉得打个游戏还这么春心荡漾。
我仰脖喝掉最后一口气泡水,又开始剥橙子。两只冰柜里拿出来的橙子。橙子打开后,竟然枯了一半,黄色的粘液粘在手指上,有一股柑桔类的芳香。
两个人在电脑两端似乎又深入地展开了新的话题,这女人似乎一直就是心无城府地,每当抛出新的内容,都让人觉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而那男人心里显然很是受用,一边应和着,却又不敢太过热烈,还保留着一种谨慎和从容。两人聊得危险而热烈,然而,再聊什么内容,我似乎已经不关心了。
我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发出浓烈的汗味,一边吃掉还有汁水的那一半橙子。毕竟是枯掉了一半,内心里有点惋惜。所以还是趁早吃掉吧,万一全枯了,那是全无趣味了。
也许,也许,也许,有很多也许,结局都是一样的。不是泪,就是笑,或者最后成了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