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因为我曾经跟最好的亲友说过:“我曾近距离接触过死亡。”
她们的反应很相似,要么是对我眨了眨眼说:“哦”,要么就是夸张的笑骂道:“滚边去,信你个鬼”。
“我还有拯救世界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老天爷再宠爱我也放我回来了”。看她们这么说,我只能配合着调笑一番。有时候说着说着我都以为自己记错了,但身体还是记得的。
我们家旁边有一座用石块堆砌起来的小型拱桥,底下流过一条人工修建的水渠,是个倒翻的平行四边形,下窄上宽,水最满的时候大约5米深。
我们叫那条水渠“水沟”,对农家人来说,它不仅可以浇灌下游农田,还可以洗衣服、刷木凳子、钓鱼。
一到夏天,特别是枯水期,水深降到倒数五个阶梯的时候(数阶梯是我们小孩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它是小孩可以去游泳的信号),水沟就变成小孩的天然游泳河。
小学五年级的夏天,我差点把小命留在水沟里。
那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枯水期,为了消除父母内心的忧虑,我们很有“心机”的结伴去对方家门口喊:“水牛/阿英(外号)~出来游泳~”,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原本我妈是不让我去的,我只好装乖,主动去烧热水、煮饭、洗菜,趁着洗菜的时候,跟小伙伴在我家旁边的小树林里“接头”,先让龙仔、水牛、阿英一起去我家喊人,不行就让好学生代表眼镜、丽姐她们来我家喊我,这样我妈就会不好意思,让我们去了。
我们“奸计得逞”那一刻开心得像吃了一大把跳跳糖,叽叽喳喳的来到水沟边,按照大人们的要求跳了一套广播体操。
男孩子和熟悉水性的女孩全都上到拱桥桥顶,跟下饺子似的,模仿电视里的跳水运动员往下跳,在阶梯上泡水的我羡慕得不行,谁让我只比旱鸭子好一点,能游那么个一两米。
人嘛,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最具吸引力。
原本我就不是个“安分”的女孩,看小伙伴们玩跳水还玩出了新花样,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们用各种奇怪的姿势和豪气的跳水宣言来比赛,赢了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隐秘的问题,特别刺激。最过分的是他们全部人都参加,还分成两队,全场只有我一个啦啦队、观众。
原本还有些有犹豫,毕竟自己什么水平心理有点数,但他们跳水宣言说着说着就“引战”到我身上,你一句“阿思旱鸭子!”她一句“好刺激,旱鸭子快来跳啊~”
我也是个有血性的识时务俊杰,立马迎战上前。
从拱桥顶往下看和在水边往上看的感觉不一样的,那一刻我就腿软了,但又死要面子不肯走,小伙伴在一旁起哄。
在一片“跳下来”、“赶紧跳”的催促声中,我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
由于是被推下去的,所以是以一个“大”字的样子冲下去。
“啪!”
水面炸开一个超大的水花(事后我闺蜜说的,她说我当时炸开的水花超级大)。
我脸上、手臂、大腿……凡是身上露肉的地方都被水面殴打了一遍,疼得手脚都抽筋了,而且没防备的入水被呛了一大口水,那时候感觉有水流进了气管,鼻子、眼睛、喉咙跟针扎似的。
在流水密不透风的包围下,我脑袋“嗡嗡”的响,根本想不起求救,是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划动早已抽筋的手脚。
我想往上游,却被水一波推一波的往下推,明明水面就在眼前,可就是怎么划都上不去。水底好些我挣扎踢起来的垃圾往我身上贴,有一刻我觉得好困,水面的声音在变小,突然脑子一空,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只感觉自己在下沉。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岸边猛的咳嗽,一把鼻涕一把泪。周围围了一圈小伙伴,大部分全都关心我是不是呛水了,一两个在嘲笑说我在装。
听到他们说的那些无心的玩笑话,一瞬间愤怒占据头脑,便不管不顾的想站起来去打架,但腿软差点又跌下水,还好闺蜜帮我稳住了。
那时候根本想不起害怕,心理全是愤怒委屈,在岸边缓了缓恢复了些力气,感谢了救我的男生,就在闺蜜的搀扶下走了。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后怕起来,总觉得嘴里、眼睛、耳朵还有气管里都是水,浑身冷冰冰的,愣是哭了一晚上。公鸡打鸣的时候,我才觉得有些暖气。
爸妈都在睡,我早早起来开了门,坐在门槛上(以前我们家有条不高的门槛)看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我才觉得自己身上是干的、眼睛是干的、耳朵也是干的,没有水。那一刻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有一个想法特别清晰——我,活着的,在太阳下呼吸。
不知道那一刻算不算长大,从那以后,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太阳还照样升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太阳还在那里,心就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