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下身去,跪地拥着这片匍匐长开的小花,就像拥着那些温厚如水的老人,连同她们凝重如山的记忆。
遇上她们,在几天前。是一个瓢泼大雨的早晨,我在公交站台等车,雨天等待的心情,总是比晴时安静了许多。当一则电影的消息来时,我顺手点开,慢慢读下去。
从《三十二》到《二十二》,那些尘封了七八十年的隐秘,她们是准备烂在心里的,镜头前,枯如老花,渐渐舒展。
我想向这位有心纪录的导演,道一声感谢——岁月一步步迈前,生命一缕缕销殒,如今,公开的三十二位老人仅剩八个——我多么庆幸我的在场,却又多怕她们静悄悄离席。
在那段残酷的历史里,她们蜷缩一角,是被烈雨冲刷浆打的,最柔弱的花瓣。让人动容的,有含恨而无法瞑目的追讨与较量,更有大恸之后,经年累月的劳苦折磨之后,留下的,那份被悲痛开释的宽厚,对生的信仰。
她们的命与运,她们的韧与忍,都令我劈头一惊。我立于雨中的站台,在一小块避雨棚下,泪流如注。
那天,正是“世界慰安妇纪念日”。隔着电波,我遇上了这群特殊的九旬老人。她们一生的记忆,属于世界。
都是在最娇嫩的年纪被掳去的呀。打猪草去的路上,挑水砍柴去的路上,受害的女子,何止几十万。遭了日军强征,花便不复鲜活。陷在敌兵欲望的火里,一遍遍焚烧,兽的脚底轮着,把她们揉踩成齑粉。大多数的花儿啊,轻扬,深埋,湮灭,就像从不曾来过世上一般。
男与女的纠缠,国与国的纷争,全世界的劫难,齐齐涌向那一间间小小的慰安所,压上一张张小小的肮脏的床。
刺刀不长眼睛啊,一切疼痛,和死比起来,太轻。还是要逃出来,还是要活呀!
侥幸逃脱的,回到家里来,却是从一个鬼门关闯进了另一个鬼门关——毕竟,在那个年代,遇到这些事,旁观的乡亲,唾沫里总不忘带着刀。
那些过往,是不能去想的,一想,谁的心不会被剜着疼?那些事也是不能去讲的,唯有泪都流不出的沉默。连沉默,都成了羞耻。
岁月轻轻,让一朵小花,结了沉重的莲子。苍老的莲子,枯老在水面。
逃回村子,她才发现,已经怀上了不知哪个日兵的孩子。她竟将他生了下来,即便她懂,这个胚胎,是孽。但弃一个生命,她不忍。
从此,母子孤守相依的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岁月轻轻,走过家徒四壁两茫茫的凄凉,走过土砖老屋前的茅草丛,走过满涨的清溪水,走过一头头老牛的缰绳。走过沧桑,走过风雨,走过一轮轮日升日落。
我可以面对课本上八年抗战的累累死亡数字,可以面对受害妇女向日本政府血泪的控诉,却不能面对这对无辜的母子被歧视的一生,不能面对她“只愁命短不愁穷”的坚强,不能面对她笑着说那句:这世界真好。
这个最需要安慰的人,却将所有人安慰了。我无法想象,她们负载着历史,如何熬过那一年又一年。
这是一场大债。可是世上的这些大仇怨,又如何能真正还清?谁能赔偿她们的一辈子?那些随风而逝的受害的女子,与撑着去活,却到底没能赢过岁月的那些老去的人,连听一声道歉也不能够了。
耳畔有风起。那是我的臂湾里,花的呼吸,苍老却平顺。我还听见了,那首花心深处的歌谣,在风里,深情地,遥遥播送——
一条江水去悠悠,一朵莲花水面浮。
何时有心把花起,无心无意看花浮。
门口大田四四方,半边罗豆半边秧。
秧儿得插花生扯,我常年丢弃哪一厢。
出门人笑我也笑,回家人笑我忧愁。
人进大门笑呵呵,我进大门眼泪流。
你说你难我不信,我讲我难才是真。
你难你有平屋住,我难我住苦瓜棚。
天上落雨地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后记:《二十二》和那些被强征受害的老人,让我失眠。熬了几天,夜里赶写了散文,画了小画。只希望时光慢点走,能让她们在生命的最后一息里,得到最大的慰安。
起稿之前,构思好画面。我这里想的是一位平静落泪、发丝凌乱的中国姑娘,樱花代表日本。
上篇文章中说了,上色过程中会对初稿的细节部位进行调整。这里,我调整了眼泪和嘴唇部分。第一次画眼泪,没把握准确,有点脏。但也能表现出内心的痛苦。
花朵、叶子和树干的顺序。樱花的画法,和一般的花的画法类似,注意用水,有通透感。我这里就画死了。叶片稍有进步。
注意笔触流畅,飘逸感。
零基础学水彩,愉快地画起来吧。只要开始就不晚~画着画着,就没那么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