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不缺精神.......川西稻城亚丁游记

作者:王静波  摄影:刘善仕

          (一)

一月以来,新冠疫情乌云密布,谨小慎微,疑虑,躲闪,宅。

七月,国家放开跨省旅游,一家人,特别是三月下旬从美国逃回家的女儿,跃跃欲试,要去一个风景优美之地自由呼吸。去哪里有分歧。西西和刘想去稻城亚丁,我怕高原反应,想去贵阳。妹妹小波夫妇也想去川西。不愿扫他们的兴,到南方医院检查心脏无问题之后,同意去川西。七月二十日,我们一家三口和妹妹夫妇一行五人分别从广州和长沙飞往成都,开始川西之旅。

  这次行程由女儿西负责联系张罗。她找的是一家网上旅行服务平台。平台负责行程安排、酒店预定、提供车和司机。她反对在成都找当地实体旅行社的提议,理由是网上平台要接受游客的打分,不敢乱来,服务质量有保证。一直到旅游结束,我们接触的旅行社只是一个“旅行小助手 星星”微信号。接飞机的小轿车、旅游中的别克商务车及司机,都不是平台的,是外包服务。

  从白云机场出发时,照例是出示蓝色的穗康码进入。在值机处按机场要求扫码获得“天府健康通“小程序,在四川的十天时间,几乎天天都要出示“天府健康通”。天府健康通是绿色,与穗康码颜色不同。在景区还扫了一个“川行通”的小程序,登记有景区大巴车辆信息和乘客的姓名、身份证、电话号码、出发城市、到达地点、发车时间、班次号码等信息。如果以后发现这辆车上有新冠疫情病人,车上所有人,甚至是这个时段出现在整个景区的游客都可以很快找到。尽管跨省旅游开放了,但疫情防控这根弦还是绷得紧。有些麻烦,但也更让人放心。女儿感叹,美国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美国人也不可能像我们这样服从指令。

        (二)



  第一天,21日。8:30从成都出发,下午2:00到达木格措,晚上宿新都桥。按平台的规划,这天玩三个地方,木格措、塔公草原、磨石公园。司机马师傅说,这样安排好奇怪,去不了这么多地方。我们不清楚状况,只能是先玩了木格措再说。经过近七个小时的行程,经过了雅安、泸定、康定,下午2点多到达木格措。

木格措汉语名为“野人海”,是一个高原湖,海拔4300米。据说是康定情歌描述的爱情故事发生地,所以又称康定情歌风景区。几个小时从海拔500多米的成都来到4000多米的地方,人已经很不舒服,头疼,脚软,无力行走。人很少,稀稀落落。我们坐在湖边石凳上,望着湖水喘着粗气,试图放慢心跳,努力适应这高原的空气。湖水深褐色,波光粼粼中倒映着天上翻卷的深浅不一的云团和周边静默的群山。湖对岸的山体高耸,没有一棵树,稀疏的草皮盖不住石头,更高处的几块大石头上画着佛像或者写着藏语字符。湖的这一边,群山绵延,近湖处矗立着树林,在灰色天空下墨绿一片,显得宁静神秘。远处有一片林子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没有树叶,看得见地下灰色的土地。人说是一片被火烧过的死去的丛林。树林之外,是蔓延的草地,稀疏,单薄,东一个西一个露着石头,直到远处与连绵的寸草不生的石山峰相接。深灰的高低起伏的石山峰群隔着灰色的云团与灰白的天空赤裸相对,它们沉浸在地与天的永恒交融中,似乎忘却了怀抱中波光闪动的湖水,湖边葱绿的树木草地,也更不理会我们这群呼吸不畅的游人。

  坐船过湖,可以到红海草原,那是爱情故事发生的地点。去,不去?是一个问题,呼吸不畅,不想动弹。我不想吸氧,据说吸氧会影响自然适应。西西不管,买了罐氧气,边吸边说要去。于是决定一起去。妹夫精神尚可,他买了船票,又去打听开船时间,回来告诉我们再等二十分钟。刚说完,竟有一艘船开出了。我们一起到检票口交涉,检票员不知可否,又有人过来质问,那女检票员拿起对讲机,与船员对话,喊他们回来。回头和我们说,这是最后一班船了。已经远去的船调转过来。船至少可以坐20人,但才上三个人,船就起航了。生意清淡如此,也已经超过了船员的想象,他没想到还有八九个人要坐。

  褐色的湖水,深不可测,隐隐地推出一浪又一浪,深深地,缓缓地,似乎湖的深处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作祟。幸亏人多,倒是不怕。船行处,掀起两排放射的波浪,将湖裁一为二,直到远处才修复。

  红海草原是高山流到湖边的大山坡,坡上满是绿草、各色野花和石头。传说有个美丽的藏族姑娘不满父母决定的婚姻,与心上人一起逃婚到这片草地上,牧羊、打猎,与世隔绝。被人看见,以为是野人,这片湖就被称之为“野人湖”。与自己心爱的人,终身生息于这片草地,幸耶?不幸耶?湖水,高山,云彩,风,雪,恒久不变的自然,再加上几只羊,几头牦牛,一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对情侣的爱情和幸福会延续多久?简单的世界可以永恒,爱情和幸福可以因简单而永恒吗?

  妹妹妹夫今年结婚25周年,这次旅游的一个目的是要照相,要制作一个纪念册。刘正端着相机,对着笑靥如花的他们不断摁着快门。 相对逃婚的藏族姑娘,一对对来到野人湖观光旅游的恋人和夫妇,爱情已经不再艰难,并且与人间的其他幸福杂糅一起,并不冲突。在这几乎凝固永恒的大山大湖之旁,人类拥有这种爱情幸福的时间并不太长。

  红海草原有一幢藏房,门前架着一个烤肉炉,男人一串串烤着羊肉,忙不停。屋里有一个女人,也在忙着什么。显然他们不是逃婚来的,但愿他们在这片美丽草原能挣到钱,还能享受到美好的爱情。

  下午五点,我们坐船回来。很庆幸,顶着稀薄的空气我们也游玩了木格措最核心的景点,其他的景点没时间也没体力去了。景区观光车往上走一段就开始下山。往下海拔只会降低,看来高原反应可以克服。车走着之字路盘旋而下,窗外的景色反复变换。头昏,胀疼,胃部异样,一股酸水涌上来,吐了。放射性呕吐,一而再,再而三。到了山脚,胃空了,力气也没了。是晕车,还是高原反应?不能肯定。

  从景区下来,我们的车继续行驶,向新都桥进发。途中,闭眼听西西与旅游平台反复沟通,指出他们行程设计不合理,讨论补救方案,最后商定回程的最后一天补玩今天没去的另外两个景区。西西的语言礼貌客气,态度不卑不亢,维护权益有理有节,俨然一个文雅能干的外交官。吾家有女已长成,她已经完全具备独立行走天下的能力了。不知是谁提议,我们要推选一个队长,这个队长西西最合适。从此刻起,西队长正式走马上任,担任五人旅游团最高领导。

  车行走在高原,风景应该不错,但我似乎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两个多小时后,天黑下来,终于到达新都桥香奈星梦酒店,大家都不想吃饭,各自到房间休息。我们的房间是别墅,一栋别墅就是一间房。别墅建在楼房前的平地上,感觉是临时建筑,但室内装潢不错。我和刘喝了一罐牛奶,吃了一个飞机上发的面包,洗洗上床睡了。

新都桥海拔3300米,站立时疲乏,头疼,但心脏并无不适。一躺下,心脏的存在感爆棚,如野鹿一般持续咚咚跳动。摁手腕脉搏,快速、有力。深呼吸,放松,左边翻到右边,右边翻到左边,良久,仍不得入眠。刘陪着我,不久就鼾声起,但不时醒来,问一句:“还好吧!”一转身又睡去。好想睡,每每沉沉欲睡时,立马惊醒,心跳得更为快速。守着自己的心跳,一直到后半夜,终于有梦了,烦躁不安的梦。终归是睡着了。

          (三)



22日,早上八点,我们向稻城进发。这一路最高点是卡子拉山口,海拔4718米。先走318国道(川藏线)到理塘,再走227国道到稻城。

  我和小波昨夜都没睡好,一上车就闭目睡觉,时睡时醒。他们三人先是聊天,后来也安静下来打盹。司机说过了九曲十八弯就叫醒我们。也不知在山上绕了多久,车停在观景台。睁开眼,蓝天白云,我们已经到了群山上方,又见了高原气象。他们下车,往下看十八弯,拍照。刘来拉我,这是今天的第一个景点,应该看看。勉强下车,挪到围栏处往下看,318国道如蛇,懒洋洋盘绕在下方。没有十八弯,只见五六个弯而已,气势不如名号,兴趣淡然。

  继续前行,大家终于彻底醒了。妹夫与西队海阔天空地聊,他们似乎无所不能谈。在这世界顶高处漫谈国际政治、经济、外交,真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远处的山峦静默,天上的云卷云舒,草地的牦牛罗布,路边的野花盛开,高原画卷在车窗外次第展开。车不断往上,爬过一座山,再爬另一座山。回头看来路,318国道像是斜刻在对面山上,从下往上,卡车、越野车、小车排列于上,缓缓往上或往下移动,直到消失在山峰转折处。回转头,我们正朝天上走,路的尽头是一片灰白,天空的灰白。天路,联通成都与西藏,源源不断输送着物质、人员、信息,如血脉般将西藏与内地连成一体。在高原上修筑这条路,多少人挥洒汗水泪水和血水。开车行走这条路,动辄十天、八天,司机们卷缩于车斗,交替驾驶、休息,其艰辛平常而伟大。感谢那些艰苦修路的人们,致敬这些在天路上奔波的司机们。

“现在有4000米高了吧?”我一直刻意不去想海拔的事,鲁莽的刘竟提起来。“4500都有了”司机答。我立马感觉不好了,心脏贴着前胸,突突跳。赶紧吸了几口氧。司机为每个人带了一瓶氧,今天我和小波都开始吸了。吸完氧,我又戴上眼罩,闭眼养神。车轮碾过沥青路,沙沙作响,像一首催眠曲流畅、平和地低吟。偶尔有石子顶起轮胎,车子颠簸一下,心脏随之咯噔一声。

“前面就是卡子拉山口,最高处了”司机提醒。刘、妹夫、西队兴奋起来,又开始聊天。我更紧紧闭着眼。小波也没声音,估计和我一样,正与缺氧的感觉较劲。车子进入隧道,嗖嗖声,沙沙声,如漆的黑暗里,头沉,心浮,慌。“哇!”三个生机勃勃的人同时高叫。我取下眼罩睁开眼,一片几乎光秃的原野延伸到天际,天地交汇处浓厚的云层起伏,同时给大地和天空镶了一层纷繁复杂的花边。天、地、云,都是灰色。深浅不一、变幻莫测的灰色,酿造出苍茫、浩渺、无际的世界。直面世界,直面地球顶高处的世界,除了“哇”,不能有任何言语。天地间,蓝色的别克商务车只是一个小小的甲壳虫,甲壳虫里的人,渺小,无足轻重。认识你自己,德尔菲神庙的箴言在这里简直有点好笑,人值得去认识吗?当然,也可以说,只有认识渺小的直面世界的自己,才会真正认识自己。

  车开始往下走,又是之字路。忧虑笼上来,担心会吐。准备好塑料袋放在手边,千万不要吐在车上。果然,一阵酸涌出,又是放射性呕吐,三次。扔掉塑料袋,不久,人舒服了。

我参与到三人讨论中。讨论常常是妹夫主持,他研究政治经济学,又经常参加政治学习,对很多问题都很有见解。我学政治、哲学、法学,也愿意发言。只是我讲完,妹夫都要说,请西队发表意见。似乎我讲了也是白讲。妹夫和西西,奇妙地互相崇拜。西西两岁多时第一次见妹夫,就被他迷住,总盯着他看,只听见他的话,别人说话都是耳旁风。现在反过来,对西西的发言、行为及其他任何表现妹夫都是赞不绝口。小波说他很少夸赞人,但对西西,堂堂一个领导、二级教授却是死心塌地的粉丝。但愿西西不要辜负姨夫的期望。

时间已是中午,车到达理塘,理塘海拔4000米。他们下车吃饭,我呆在车里,不想闻饭菜味。胃里空空如也,不吃肯定不行,就在车上喝了包牛奶吃了个苹果。

饭毕,参观千户藏寨。藏寨就在理塘镇上。停车处立着一块广告牌,上写“缺氧不缺精神,艰苦不怕吃苦”。公益广告语新颖贴切,积极乐观,富有高原特色,大家都赞。但是,我没法共鸣。缺氧,我就缺精神,走不动,一走就喘,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这一趟我是来陪玩的,只要保住身体不出大事,不阻碍大家玩就是成功了。他们反复用缺氧不缺精神来动员我,我实在不能行走,小波也不行。

西队三人兴致勃勃去了,他们参观藏寨大概花了一小时。回到车上,西队详细给我们介绍。只要不走,听是不费氧的。借着女儿的眼睛和语言,我似乎也去游了一遭。千户藏寨里的仁康古屋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转世之地,七世达赖喇嘛就出生在这里。不仅如此,在四百多年中,仁康古屋先后降生了十三位德高望重的大活佛。现在仁康古屋的后代有两位,一位是警察,一位是景区讲解员,都是普通人,那些著名的宗教人物似乎对家族的后代并无大影响。藏传佛教与儒家文化在家庭观念上大相径庭。同样为人,思想观念差异巨大。走进异质文化,理解异样的观念与人生,也许是旅游的重要意义所在。

车继续行驶在高原上。一阵讨论之后,大家又昏昏睡去。突然很不舒服,怕是又要吐。果然,来不及拿塑料袋,中午吃进去的奶和苹果喷薄而出,全吐在车厢、衣服、鞋上。很狼狈,很内疚。幸亏路旁有一潭水,正好清洗。刘、妹夫、西队下车,拿抹布、纸巾一阵好忙。总算搞干净了,我也换了外罩衣裤。忙完,他们的头也晕了,他们其实也是有高原反应的。司机马师傅认真看了我一下,说一到稻城我必需去医院,呕吐已经是很严重的高原反应了。西队一个劲说“不好意思,妈妈。硬拽着你来,让你受苦。如果不行,明天我们从稻城飞回成都,不玩了。”被众人照顾着,尽管虚弱,却也倍感幸福。

这两天我连续吐了五次。每次吐完,似乎肚子里还有一股气,心也跳得厉害。必需哼出声,不适才能缓解。“不好意思,我要哼一下”。大伙很宽容,笑着说:“你哼吧”。我就真哼。哼哼,就平缓放松了。病人、老年人在不舒服时经常哼唧、呻吟,其他人颇为嫌弃,似乎病人太脆弱太矫情。经此次高原反应,我知道了这是病痛的缓解手段,效果堪比止疼药。善待病人,善待老人,先接受他们的呻吟、哼唧吧。

晚上七点,到达稻城县城入住阳光温泉酒店。刘立马带我去县人民医院。司机在医院门口马路边放下我们,他今天连续开了十小时车,不能等,也不能接我们了。从马路走到医院急诊,大概有150米远。这是多么遥远的150米呀!刘扶着我,一步一步挪着,脚如灌铅,心慌,冒汗。走几步,站定,深呼吸,再走几步,又停住。走走停停,十几分钟才走完这漫长的路程。一到达急诊室,我就瘫坐在就诊台边。刘去挂号,我有气无力地向医生描述,年轻的男医生竟不愿听,说挂完号再说。看来我还没到即刻没命的危险时刻。等刘拿来挂号单,医生才把脉看手指。说是高原反应,比较严重,但我的状态看着还好。医生说要吸氧。我问:“吸氧能治好高反吗?”“不能,只是帮助你适应高原。你吸完氧应该可以睡好,明天再看情况”。

吸氧十多分钟后,力气开始明显恢复。妹夫打电话来,说小波感觉不好,也要来医院。刘有点着急了,与旅游平台联系,指责旅游线路安排太不合理,一开始就上海拔4000米,并且安排3800米的县城住,我们根本受不了。要求旅行社以后的行程要考虑周全一些。平台的服务员如机器人一般,每回信都以“亲”开头,但不给任何实质性答复。过一会妹夫又来电话,酒店有医生,医生看过,小波就是缺氧,血氧含量只有56,开通了吸氧设备,感觉好多了。晚上10点钟,我吸氧结束,感觉完全正常了。步伐轻快走到马路上准备打车回宾馆。

谁知竟打不到的士。有路人指引前方200多米的十字路口有的士等客。我们朝前走,才出50米,我又缺氧了。原以为吸氧2小时可以管一个晚上,哪知走50米就不行了。是啊,呼吸是随时要进行的,吸进的氧气根本不能在肺部停留储存。高原的空气凉爽、干净,但缺少最关键的要素。广州的空气再浑浊再潮湿再有汽油味,氧分子却是足足的,不用任何的努力就可以吸到足够的氧。缺了氧的空气新鲜又有何用。

好不容易走到路口,完全不见的士身影。没有的士,又不能滴滴打车(刘问过警察,警察说没开通滴滴打车业务),我们站在路边胡乱招手,期望有便车载我们一程。街上稀稀拉拉几辆车过,没有停下。这里不是广州,不是任何的内地城市,藏族高原上,深夜无人打车也无车载客。

终于有辆小面包车停下来,两个藏族年轻人,开车的没戴口罩,旁边坐着的戴着,还咳嗽了一声。我们把百度导航图给他们看,他们说看不懂。我们指引车走,来到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开车的小伙下车走了,戴口罩的小伙子换到驾驶座开车。GPS指示要掉头,于是掉头,走一段又指示掉头,车又掉头,按指引进入一个院子里。开车的小伙子说前面有路,但车过不去,要我们走过去。黑灯瞎火的,怎么走?我也走不动啊!而且这里根本就不像我们来时的路。我不肯走,要求他把我们拉回大街上。面包车发动半天才点着火,回到大街上,车越走越慢。小伙子打了几个电话,说的应该是藏语,一句都听不懂。浑身没劲,但缺氧不再是我最在意的事。我琢磨的是怎么回酒店,这辆车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车子在街上按GPS走了一段,小伙子不肯开了,说他找不到地方,要我们自己走。我们下车,竟感到一阵轻松。站在无人的街头,何去何从?走,没劲,不走,天气冷起来,我们还没吃晚饭,总不能在街上过夜。手机“滴”了一声,只有10%的电了。刘的手机早没电了。打不到车,没有手机,如何得了,一阵慌乱袭来。正在这时,对面街道斜插过一辆的士,一扬手就停了。的士车几分钟就把我们送到了酒店。一颗心落了地。

小波夫妇把我们的行李拿到了他们房间,还给我们买了方便面。进到房间,小波正吸氧,唇红齿白,状态很好。她拿出一根管子要我赶紧吸上,说她已经好了,不用吸了。他们去我们房间睡,让我整晚吸氧。确实是累极了,医院吸的氧早已消耗。是夜,吸着氧的我美美睡着。中间醒来,操心小波没有吸氧不知怎样,刘说,有问题他们会再开通氧的。又睡去。

(四)



23日,从稻城县城经乡城到日瓦,途径三个景点:马熊沟、桑披寺、清德镇。目的地日瓦酒店海拔2900米,是全程海拔最低的,没有高原反应的可能,加上前夜睡得好,神清气爽,我真正开始享受高原之旅。 

车往下走个把小时后,又开始盘山而上。到了山顶,公路变成了土路,一路尘土飞扬,这是我多年在国内旅游中没见过的。村村通公路(水泥或沥青路),乡乡通高速早已是现实。这里却恍惚如尼泊尔博卡拉山区的路。情况异常必有因,估计这里正搞大动作。车越过山口开始往下开,半小时后看到一处工地,路边一大堆灰青小石子,搅拌机车停在旁边,水泥罐不断翻滚,几个工人忙活着。有一字牌写着“隧道施工”。哦,原来不是修路,是在修隧道,以后不用如此翻山越岭了。从成都出发,经过了很多的隧道,动辄几公里长。在隧道中穿行,避免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艰苦。不知诗仙李白看到如此宏大的人造工程,该发出怎样的浩叹。

过了工地,很快就是沥青路,车子悄无声息地行驶,从前车窗望去,公路崭新,青色的路面两侧有金黄色的边界线,临崖一侧有金属护栏,路面被洁白的线一分为二。路上车很少,乡城是一个新开发的景区,一般旅游线路不来,路没修好可能也是一个原因。

这是一条沿着山沟往下的路,下方一条水溪,翻着白浪奔腾而下,我们坐在车上时而可以望见。这条沟两边群山高耸,植被丰茂,这就是马熊沟,马熊就是棕熊,这里曾经棕熊出没。车在一个观景台停下,观景台写着“马熊沟”。这里是远眺马熊沟全景的最好位置。白色的水沟从山顶跌宕而来,曲曲折折又向下蜿蜒而去。时而被绿色遮挡,时而现出湍急的水流。远处半山腰有一片平地,有几丘青稞田,有几座白色的藏房。再远处的,群峰中一处雪峰如莲花半开。青山白水、蓝天白云,高处雪峰闪耀,寂静的山沟里有人劳作有人休憩,一幅人间好景致。

车从陡峭的山路下来,仍是往下沿着河走。路已经是平缓的大公路,沟也已经变成了河。靠着车窗,看天上白云苍狗。突然发现天上的蓝是不同的。头顶的天是深蓝,远处的天是浅蓝。白色的云朵飘在蓝色下,不认真看,深蓝浅蓝无法分辨。新疆、西藏、内蒙、云南最重要的景色也是蓝天白云,我也曾沉醉其中,但未曾发现蓝色的区别。不知是我粗心还是乡城的蓝天与众不同。

河面越来越宽,房子也多起来,前方山坡一大片藏族建筑,其中最高处一群建筑红墙金顶,很是辉煌。那里是香巴拉,乡城县城,那处雄伟的建筑是桑披寺,今天的第二个景点。

桑披寺,全称葛丹桑披罗布岭寺,始建于康熙八年(公元1669年),是乡城县最大的格鲁派(黄教)寺庙。我们径直进去,门口无人,也没有收费处。进到院子里,地面是白色、褐色鹅卵石拼图,很是壮观。寺庙的主体建筑矗立在院内,这是一座三层楼宇,第一、二层的墙体洁白,第三层墙体深红,黄金色的顶部装饰熠熠生辉。左侧有两栋平房,有三四个僧侣师傅在那里站着聊天,似乎刚用完中饭。我们走上去,请他们准许我们参观。一个高个子年岁较长的师傅用四川话和蔼答,可以从侧门进寺庙参观,但要把口罩带好,这是规定。进到寺庙,庙内空间高旷,色彩艳丽,经幡从屋顶错落垂下,顶立的红色圆柱绘有黄、绿、蓝、白色的祥云图案。中间地面是空的,深色地板。周围垒着很多坐垫。寺庙里回荡着浑厚的念经声,像是人声,又像是录音。有人扬手,似乎要我们离开。现在正是午休时,尽管没有信众朝拜,但可以相见做法事时的热闹。

退回院子里,我们慢慢走到右侧院门,院门下方一栋三层的藏房,比主楼小,外观装饰差不多。再走到前门,门外是群山挺立,对面山坡与这边山坡交接处是深色大河。一条柏油马路从河谷向寺院盘旋而来,好一个风水宝地。门口有一个小平台,安放着一张长条坐凳与门相对。坐在凳子上正好可以仔细观看门上繁复的雕饰,院子和主楼也透出门来,金碧辉煌。

我们经过的每一个聚居的藏寨都有寺庙,有藏民的地方就有信仰,而信仰需要有寺庙安放。缺氧不缺精神,有寺庙就有精神。我们汉族人的信仰在《论语》里,内化为我们的精神,驻在我们的身体里,身体在,精神就在。不需外假于寺庙,我们就可以行走天地间而不惶惑。同样人生几十年,不同的文明里,人生内容与意义差异巨大。尽管坐在寺庙外,亲眼看见这华丽的建筑,想象着鼎盛的宗教盛事,但离那一颗颗满怀虔诚的信仰之心仍是无限的遥远。

离开寺院时发现门口有一宣传板,有介绍新冠疫情防疫政策与措施的文字,有各级领导前来参观的照片。上车时,正有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走来,手上拎着个袋子,不像游人,像是当地人。他们是来进香礼佛的么?他们礼佛的程序是怎样的?我没看见烧香炉,也没看到功德箱,藏传佛教和中原佛教的区别有哪些?我以后要好好了解一下。

香巴拉只有一条主街,我们找了街上比较大的饭店吃饭。海拔已经是3000米以下,但上一个坡进到餐馆仍然吃力。餐馆是一幢藏房(整条街都是藏房),老板却是一个汉族人,集老板、厨师、服务员于一身。进出忙碌,话很少。墙上贴了很多奖状,是他儿子的,他儿子在香巴拉的一个私立学校读书,学校是云南老板办的,比公立学校好。小男孩长得很敦实周正,抹干净桌子、摆好碗筷就窝在旁边的木沙发上看书,话更少,问他才答。

饭毕,继续往前,还有最后一个景点:青德乡。到青德主要是看白藏房。今天早上翻过山口往下,从马熊沟开始,一路看到的都是白色的藏房。白藏房墙体洁白,窗口镶着绛红的框,靠近屋顶的墙体装饰着一圈红白相间的小方块。稻城及其他地方的藏房是深色的,石块垒的墙,深褐色,窗框是黑色。白藏房除了外墙是白色的,其式样、结构与深色藏房没有不同。藏房都很气派,三层楼,下宽上窄,呈梯形,窗框也是梯形,每栋面积至少三、四百平方,外加一个大院子。在广州,有这样档次外形的别墅,价值至少千万以上了。司机说,这些房子是政府统一设计的,并且建房有补贴。GPS上,青德越来越近,然后,过了。我们还没看到特别的景色,青德竟过去了,奇怪。

车转了一个弯,前方一个观景台。尽管山清水秀蓝天白云,这里没什么特别,观什么景?我们下车走到观景台,朝前一看,惊住了。前下方,山伸出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坎下连着河,清澈的河水在这里转了个弯。绿茵茵的山坡上稀松杂陈着十几栋白藏房,远远望去,白的墙,红的顶,绿的草,青色河水,蓝天,白云,安安静静呈现眼前,超凡脱俗,澄净透明,比希腊爱琴海边上的白色建筑更优雅,更从容,更富灵气。这就是青德风景点。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日瓦华美达酒店。一路海拔2900左右,没有高原反应。到达时天未黑,准备去街上逛逛,走出去200米,又开始喘气,走不动。退回来在酒店门口一个大排档晚餐,汤锅松茸鸡,甚是美味。等候时服务员说我的脸色很难看,肯定是高反,要吸氧。餐前我和小波各吸完一瓶氧,轻松快活吃了大餐。餐毕,妹夫买十瓶氧气罐。明天上亚丁,必需充分准备。

当夜酒店没有氧气设备,手动吸氧一罐。心悸,难入眠。辗转反侧中期盼天色早亮,早点去亚丁的民宿吸氧。住在2900米的四星级酒店,心心念念期盼的竟是亚丁村民宿的吸氧设备。

        (五)



24日一早,我们到达稻城亚丁景区门口,然后坐景区观光车上山。我和小波一路吸氧,4000多米的高原我们再也不想去自然适应。我们在亚丁村1号站下车,下车抬眼望见对面的雪峰,好近。雪峰像一个漏斗,上尖下宽,朝里握着,又像莲花花瓣半卷。在马熊沟看到过雪山,似乎形状和眼前一样。也许昨日整天我们都在同一座雪山下奔走。 

看到雪峰,大家很兴奋,一个劲往前走。我光着手走在后面,脚软,心悸,一步难过一步,没有力气叫他们。幸亏酒店老板,一个年轻人,到马路上接我们,发现我落在后面,走来搀扶我。走到酒店前台时我几乎虚脱,老板急忙拿过测氧仪套在我大拇指上。小波惊呼起来“才43呀!”。血氧浓度43,远远低于标准,危险。小波的血氧浓度60,西西77,刘和妹夫80多。老板说我和小波不能出去玩,必需躺在床上吸氧。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出去,只要没有生命危险,留在房间吸氧是昨夜就有的期盼。

开通房间氧气设备,靠在床头吸氧。留在酒店的我和小波就像住医院单间,见不着面。西西走时给我一本书《显微镜下的大明》,没有力气看,只是反复体认自己的心跳、呼吸、头、四肢,感觉一点点正常起来。一个小时后年轻的老板又来测血氧,83,他舒了一口气,说没问题了,吸氧的效果很好。又过一小时,想站起来到窗口看看雪山,哪知一起来就头昏,胸闷,只得赶紧坐下套上氧气管。在稻城医院吸氧,两小时就恢复正常,这里的氧效果怎么不好呢?我打电话到前台,那老板又来测,81。我说出疑虑,希望能把氧流量调大一点,又担心氧的质量有问题。那老板说,他们的氧气设备是医疗机构来安装的,很正规,不能调节大小,还说,像我这种情况是要进医院的,看我神志清楚才敢让我住下,恢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连续吸一天一晚,明天可以去景点走走。

明天能出去游玩?好奢侈,心情明亮起来。小波吸氧效果很好,她过我这边坐。妹夫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牛奶海好美。我们这么远来,吃了这么多苦,上了山却只能在房里聊天有点遗憾。小波说:“我老公是第一次在高原旅游,一路很惊喜很享受,只要他玩得痛快,我就心满意足了”。是啊!尽管我困守在床,西西和刘如愿来到稻城亚丁,见到最美的风景,我在这么近的地方陪着他们,也应该满足了。我边吸氧边聊天,小波好像脸色有点暗。叫前台再来量血氧,小波血氧60,她得赶紧回房吸氧。

  游玩的三位回来了,兴致勃勃。他们爬到了最高处,看到了金刚手菩萨神山、金文殊菩萨神山、牛奶海,那里美得惊人。西西一共吸了三瓶氧,把两位男士的份额也占了。妹夫说,他和刘有点高原反应,但不敢吸氧,都留给西西,担心西西缺氧上不去或者下不来。亚丁第一日,严重缺氧,但爱情、亲情、主顾之情洋溢,情能补缺。

      (六)



25日,早起,通体舒服。一夜吸氧,把几天身体缺失的氧尽数补回,只是不知这些氧能在身体里停留多久。

上午游玩“扎灌崩”,刘鼓动我一起去,小波也想去。说坐车到第一个景点,走几步就到了冲古草甸,我和小波在冲古草甸游玩,他们往上爬,去朝拜“卓玛拉措圣湖”,如果我们不舒服,刘就不往上了,陪着我们。我对吸氧有了心理依赖,离开酒店的氧气管似乎不可能。早餐时碰到酒店老板,问他:“你说我可以去冲古草甸玩吗?”,“完全可以。以前有个客人比你还严重,浑身浮肿,吸了一夜氧第二天就去玩了。你这样的,我见的多,没事的。”老板昨天说我本该住医院,今天却是如此乐观,但大家都信了他。

我们向下穿过亚丁村,去2号站坐观光车。路上有几栋房屋正在施工,都是混泥土框架结构,连窗框的小方块装饰都是水泥浇筑的。房屋结实、宽敞。一般农村建房都是砖土结构,省钱。亚丁村建房好阔绰,造价至少百万以上。一路见到的藏房可能也是这样建的吧,估计政府补贴的钱不少。

观光车往下走半小时就到了景点,景点的海拔比酒店还低。小波不太好,在车上就吸氧,下车向草甸走时,吐了,放射性吐。大家手忙脚乱帮她清理,过一会她就好了,吐了就舒服了。我的精神出乎意料地好,能照顾小波,便催促三壮士去爬山看景。他们把我和小波送到草甸湖边后离开,似乎稍带着歉意和不安。仙乃日神山就在眼前,白色的雪峰倒映在湖中,湖水清澈透明,有细细的水草摇曳。清风吹拂,湖边各色小花颤动,太阳也出来了,淡黄的阳光懒洋洋照在栈道上。我们坐在栈道木凳上,靠着湖边围栏,晒着太阳,喝着茶,聊着天,欣赏满世界的美景,等候上山的人归来。从这个时间起,我再也没有缺氧。也许是昨夜吸的氧特别充沛,也许是冲古草甸植被、湖水含氧量高,也许是我吸氧能力增强,还可能是神山助我。

12点,我们离开亚丁。酒店老板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路边,车停,我们拿上就走。这个酒店叫云台山酒店,时尚,干净。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但处处都是老板在张罗,除了弄饭的是其他人,其他活好像都是他在干。网络旅游平台,运作高效、简洁,可能是一帮年轻人在干,他们合作,既是做生意也是交朋友,赚钱之外还有义气。挺好。

  我们在景区门口吃了肯德基,下午2点,开始了七小时的路程,今夜要回到新都桥。

  已不同来时,我们一路精神焕发,谈笑不止。西西买了可乐,我要一瓶,给,小波要一瓶,给,妹夫和刘也要,都给。

“西队,你买了多少可乐啊?”

“哎呀,我是队长,有权又又钱,有些事你们不必知道”。我们放了两千块钱在她手机里,真是有权又有钱。

“西队,我一路跑腿,后勤部长做的好吧?能不能升职啊?”妹夫问,他一路忙前忙后,点菜、买水、买氧气,拎包,确实能干又勤快,西队上任第二天就指派他为后勤部长。

“表现不错,但不能升职。任命你做参谋长吧。”

“就不能升副队?”

“那你就没有进步的空间了,就会没干劲。我总不能把队长让给你啊。”

“我一路背包背相机,没有任何职务,能不能提提啊?”刘问西队。

“哎呀,你是我亲爸,我们就不讲这些了。”

“原来任命我做参谋长是因为我不亲啊?!”妹夫发难。哈哈,一个做行政领导的博导,一个管理学博导,西队领导他们,还要摆领导的谱,她身子不胖胆子不瘦。

  打趣嬉笑,很快就累了,想睡觉。“师傅,麻烦你过海子山时叫醒我们,我妈和小波妈妈来时睡觉,没有看到那条石头河。”西队在履行职责,很细心。

  海子山到了。睁开眼睛,我们行驶在平缓的山谷间,公路两侧都是大石头。右边稍低,是河道,没有流水,也没有沙土,没有任何植物,只有无数的巨大黄褐色的石头。远处的石头中冒出一股白浪,还没来得及在石头上奔流,又藏到石头下面去了。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的山,山坡上也堆着巨大的石头。蛮荒,苍凉,如火星一般死寂。在这绵延的巨石中,我们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好像看一场三D电影大片。这些石头巨大浑圆,似乎曾经被流水长时间有力地冲刷。这海拔4000多米的比较平缓的高原上,哪里来的冲击力巨大的流水,那流水又去哪里啦?如果不曾有流水冲刷,这石头怎么磨去所有的棱角?这些巨量的巨大的石头又是从哪里来?好多的疑问。据说海子山有很多大小海子,但我们目光所及,没见到水泊。

  车继续前行,路两侧仍然遍布石头,但石头明显小了,石头间距增大并且长出很多青草,原野不再摄人心魄,变得琐碎平常,有了生机。司机指着对面远处的山峦,说兔儿山到了。认真看,那山峦上一处圆突突的山包,突然长出两根上粗下细两块石头。两块石头斜插在山包上,活像兔子两个耳朵。

  前方渐渐起了雾,车开进云雾中,我们来到了卡子拉山口。来往的车都打开双闪灯,能见度很低,司机要竭力前倾看路。司机说幸亏现在天没黑,如果天黑了,在这么浓的雾里只能停车。如果雾不散,就只能就地过夜了。不敢想象,一车人如何在这高原过一整夜。有点小雨,偶尔有石子从山坡坠落,司机说过开车要观察前方,坡上凡有草动就要特别当心,可能有塌方或泥石流。天渐渐黑了,我们睁大眼也看不见前方状况。司机说没办法,现在有泥石流也得往前开。走过剪子弯山口,过了高尔寺隧道,司机说到了九曲十八弯。

真的有十八弯吗?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要数一数。首先,什么是“弯”要定义好,应该拐180度才算弯。照此标准,我和刘认真数,一、二、三……,下完了,十二道弯。看来十八弯是文学语言,用了夸张手法。妹夫异议,下面应该还有弯,现在不算结束。

我们下到了雅江,海拔低了,雾也散了,天也黑透。前方一辆大卡车想超过它前面的大客车。318国道窄,只有一来一往两车道,尽管天黑了,路上车还是很多,拐弯也很多,超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的司机已经超过了好几辆车,西队在前座一直为司机加油,每超一辆,大家就欢呼一次。遇到前面紧紧相靠的两位大神,我们的司机也没有办法,只得慢慢跟着,整车人由超车游戏的参与者变成前方大卡车超车的观赏者。大卡车转到左边,刚要超,又退回来,对面来了一辆车。对面车过去,走了一段,大卡车又撇过左边想加速,又退回来,前面是一道弯。大卡车屡屡偏向左侧超车,屡屡失败。渐渐的,大卡车离大客车越来越远,看来大卡车放弃超车了。大卡车是没有能力超了,不,也许大卡车一直就没想超车,是我们几个人一起编了个超车剧本。

大卡车不超,我们超,先超过大卡车,又超过大客车,我们跑到最前面,独自面对黑乎乎的前方。坐在前排的西队有点紧张,太黑了。这时后面又闪灯,有人要超我们。司机慢下来,让车超过去,是辆小轿车。我们的车紧紧跟着这辆小轿车,它两个后尾灯充当我们的指路灯。司机说晚上跟车跑最轻松、安全,不用管路况,跟着就行。哈,被人超了车,反而是赢了。很快到新都桥了,一场漫长的黑夜旅行竟被我们几个演绎成一场立体赛车电影。

(七)



六天后重回新都桥,已经没有高原反应,一夜好睡。今日先游塔公草原、墨石公园下午奔赴磨西古镇。

车刚开出酒店,路旁一开阔处,一大片薰衣草从公路绵延到远处山脚,一片紫色像梦一样。“我要去照相”,小波雀跃,西队马上响应。去吧!去吧!她们欢天喜地去了。拿相机的刘不去,妹夫也不去,似乎薰衣草太女性化,男人羞与为伍。我也不去,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唉,小波只比我小一岁,比我明显年轻,难道奥妙就在对薰衣草的不同反应里?一小时后,她们满意回来,手机上的相片粉嫩可爱。

车继续沿着248国道往丹巴方向走。公路旁边是宽阔的河,水在石头和青草中奔流,时而清澈安静,时而洁白跳跃,很像林芝的尼洋河。不多久就到了塔公草原,草原与别处无异,只是多了些马。再往前就到了墨石公园,公园门口很平常,门可罗雀,我们兴致淡然,不想进去。西队提议回塔公草原骑马,于是我们折回来在路边一骑马处停下。我们一人骑一匹马,走大圈,每人100元。横过公路,我们骑马上山坡。山坡平缓,开满了黄色、红色、白色、紫色的小花朵。我骑的是一匹白马,很瘦,毛色不好,精神也不好。它一直低着头,边走边吃,主要吃一种长小白花的草。它拦腰咬下花草,先嚼草,把白色花留在嘴角,晃动。等草吃完再把花塞进嘴里。可惜了这些洁白的小花朵朵。藏族高原的文字和歌里最有名的格桑花,我问牵马的汉子,哪种是格桑花,那人似乎听不明白,不搭理我。

五匹马五个人牵,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女孩,一个初三刚毕业,一个在美术学校学画唐卡,这两个女孩比较活泼,愿意和我们说话,还有一个青年姑娘和一个年长妇女。牵我马的男人很严肃,一刻都不放松缰绳。我要他放开绳,让我自己骑,他就是不肯。小波夫妇、西队已经优哉游哉自己骑了很久了。刘的牵马人,那个初三学生也不肯放手。我们在山顶骑着马四处观望,群山起伏,山上山下都是草原,国道像羊肠一般缠绕在草原间。抬眼望,雅拉雪山像一朵莲花在高处开放。

“在这里玩一下吧,骑马不算时间,只算距离”,那个学唐卡的女孩说。我们下马,拍照,单人照、集体照反复拍。两个学生姑娘跟着我们来回走动,聊天,帮忙。她们告诉我,黄色的、紫色的,形状像金盏花的是格桑花,格桑花有好多种;我骑的马是一匹烈马,参加赛马经常得奖,牵马人不敢放手,怕它撒野;刘骑的马是初三姑娘哥哥的,她不熟,也不敢放手。我说她们的房子很气派很漂亮,姑娘说,外面是很好,里面全是光光的。我们这边热闹,另外三个牵马人都在一边晒太阳。男的嘴上叼着一棵草,侧身躺在草地上。年长的女人朝山下坐着,看不见脸。青年姑娘低垂着头坐着,头顶和膝盖齐平。草原上一片祥和。

山下有车停在马圈边,有新客人来了。男子说了句话,大概是要下山了。我们上马,沿着山梁走一段就要下山了。“小姑娘唱支歌吧!”小姑娘们不肯。我开口唱“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大家一起唱起来,给我牵马的汉子也唱。在这康定的塔公草原上,骑马的和牵马的,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年龄不同,人生境遇不同的两群人,齐声唱《康定情歌》,有味。

司机找了一间比较好的餐馆吃雪鱼,食材、口味、价格都很好。只是那个乐山来的男孩服务员,脸上擦了好厚的粉,白的吓人,还涂了眼影,打着耳钉,算账慢,且不太正确。

新都桥是高原上重要的交通要道,海拔3300,青山、流水、草甸、藏房,生机勃勃,我们两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晕头晕脑,第二次轻松愉快,六天时间我们适应了缺氧环境。今天要离开,不再回来,有些不舍。刘和妹夫都说以后自己开车来,带着帐篷,在这河边草甸上烧水泡茶,看天看云看草原。

车往康定方向开,今天下午要到达磨西古镇。走过一段又是盘旋而上,司机说是折多山。查资料,九曲十八弯是在折多山,前一夜我们数弯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地方,难怪没有十八个弯。司机车开得好,但对路不熟,老靠GPS,他那GPS还经常出错,100多公里导出600多来。车上也没有音乐,与其他高原景区的司机相比,少了旅游的意识。也难怪,他是网络平台外包的车,根本就不是干旅游的。

过了折多山口,往下走了一段,又开始爬山,山路拐弯处赫然写着“贡嘎山”。贡嘎雪山这次行程非常重要的景点,但今天见不到雪。在贡嘎山爬行很久,才越过山口。我们继续沿着山窝往下走。不断有白色细长的水流从翠绿的山坡流下,在山沟里汇集成越来越大的水流,水流时隐时现。转过几个山弯,一阵哗哗水响,突见沟对面斜后陡峭山坡上挂着一道宽阔的河床,白的水极速从乳黄色河床冲下,河床两侧散落许多石头,黄色石头上飘着红。这里就是红石滩了。我们停车,望了一阵远处山上的红石、白水、绿树,终是离得远,不过瘾。继续开车,相信在沟边有更好的观赏地。过了十多分钟,有了一个观景台,下车,往沟边走,还是摸不着水。再继续开车,终于到了一个平缓处。河水在这里左转弯,很快右转弯,向下极速流去。两次转弯留下一个三角地带,堆满了石头。褐色的石头上染了一层红,红的是苔藓,是微生物在石头表层繁衍。用手使劲抹,也抹不掉。河那边的红石头在洁白水浪的映衬下,比这边更鲜艳。在这水好、山好、石头好的地方,很多人在拍照。被拍的是老小美女,摄影师大多是男的。这高原的群山里,女人第二次成了主角,第一次女人做主角是在新都桥的薰衣草场。其他高原地方,女人都是弱弱怏怏的,被人照顾。

车继续往下走。终于,路边的房子越来越多,而且已经不是藏房,也不完全像汉族的房子。两层楼,以木质为主,后来知道这是彝族的房子。与藏房相比,这些房子简易单薄很多,年岁也比较久远,房屋的式样不统一。这里政府可能不补贴房屋建设。尽管进入了居民地,路还是下坡路,而且陡。我们已经进入磨西古镇。古镇就建在一段山坡上。

  磨西古镇是红军长征进入甘孜藏区的第一镇,离成都304公里,离泸定52公里。红军在在此召开了“磨西会议”,部署了飞夺泸定桥的具体计划。泸定桥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当年石达开就在那里全军覆没。会议次日,红军一举飞夺泸定桥,从此摆脱国民党重兵追击,爬雪山,过草地,最终会师陕北。磨西天主教堂既是磨西会议会址,又是毛泽东的住址。

天色未晚,我们直奔天主教堂参观。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是笔力遒劲的毛泽东草书:“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坠,赖以拄其间”。这正是妹夫刚在路上背的诗,在这里看到,我们都很兴奋。西队说早就知道“离天三尺三”的诗句,竟不知是毛主席的诗。除了毛泽东,谁还能写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诗篇。李白、苏轼都可能写出“离天三尺三”的浪漫意象,但不会有“赖以拄其间”的胆识与担当。将冲天豪情转化为诗,转化为书法,转化为战斗力,开天辟地造出一个新世界的,自古以来,只有毛泽东一人。

教堂由法国传教士建造,始建于1918年,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100年前西方传教士就万里迢迢深入高原腹地一个小山镇,其吃苦耐劳,其执着信仰也令人惊叹。天主教和共产主义两种信仰,各自走过千难万阻的路,来到这个小小教堂交汇。之后,共产主义闪耀陕北,进而红遍全中国,天主教在中国却仍然信众寥寥。除了信仰的力量差异之外,还有历史发展趋势、传统文化土壤、现实经济需求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值得深思。

天黑了,来不及仔细观赏磨西古镇,找了一个人气很旺的饭店,大快朵颐。夜晚的古镇酒肆一条街,灯火通明,游客人来人往,一派繁荣。国外疫情仍然汹涌,中国新疆、大连、香港不断出现新病例,中美关系日益紧张,这遥远偏僻的古镇,人们依旧快乐享受。今日面对世界政治、经济、疾病种种风潮,很多大国手足无措,中国能处变不惊,妥当应对,安稳如泰山,真的是变了人间。在这片土地上洒下热血的红军战士们足以安息了。

吃完饭,从另一条街走回客栈,这条街人很少。西队没有学过中共党史,对中国革命历程很有兴趣。我从北伐战争到解放战争粗略讲了一遍。妹夫读过很多历史书,他讲了很多细节故事,西队听得有滋有味。

          (八)



27日,上午游海螺沟,下午回成都。

海螺沟是贡嘎山东面的山谷,昨日我们从西边来,翻过贡嘎山,今天要从东边沿海螺沟上贡嘎山看冰川。贡嘎雪山天下闻名,我们看了西边看东边。

我们从磨西古镇出发,先坐大概1小时观光车,走盘山之字路,到达三号营地干河坝。然后后坐索道,索道三千五百米,从空中横跨冰川,到达四号营地。海螺沟有一、二、三、四号营地,是当年中国登山队扎营所在地。贡嘎山,海拔7556米,是横断山脉大雪山的主峰,是世界著名的登山圣地之一。1957年5月,中国登山队首次独立攀登7500米以上雪山就选择了贡嘎山并成功登顶,但在返程中有四个队员牺牲。海螺沟立有登山英雄纪念碑。对于登山运动我一直不理解,人为什么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把雪山踩在脚下?登上了峰顶又如何?人不是还得踏在地上。挑战人类极限有何意义?人类极限永远有,只要人还是人,他就必需服从自然规律。那么洁白纯净的雪山就让它在那里不好吗?

到达四号营地后,走几步就到了观景台,雪山、雪粒盆、大冰瀑布、一号冰川从上到下横陈眼前。冰川里光秃秃的,没见到雪也没有冰,是一条干涸的河道,河道里巨石嶙峋。没有冰也叫冰川?我们对冰川的概念疑惑了。后来才知道冰川里是有冰的,只是千百年来的沉积,冰变成了石头模样。冰川往上,是大冰瀑布,巨大的冰块挂在陡坡上,有流动的纹路皱褶,似乎随时要往下流淌。我没看到冰流动,但看见冰里有好几股水淅淅沥沥流出来,几乎垂直掉落在冰川上不见了,也许变回了冰,也许钻进了冰川下的河。大冰瀑布上方是一块盆地,被贡嘎主峰、中山峰和二号冰川夹抱着,朝下的一面挂着大冰瀑布,这叫雪粒盆,有冰有雪,颜色比冰川白,比雪峰暗。主峰顶部云雾缭绕,白雪时隐时现,但靠近雪粒盆的三角部位一直袒露在天光下,白雪皑皑,发出刺目的白光。右侧的中山峰云雾更重,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白云还是白雪。

  按路标指示,我们继续往上,看二号和三号冰川。这里是3800米海拔,我们快步行走,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如果第一天我们就来海螺沟会不会有高原反应?我们一直对旅游平台把4000多米的木格措安排在第一天,海螺沟安排在最后一天有意见,觉得这是我们严重高原反应的重要原因。第一天就游海螺沟,也许不会反应那么严重,但要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是不可能的。

  沿着山路往前走,路边到处是大小石头堆就的玛尼堆。三四块石头下大上小垒成一堆,像个小人端坐在路边和树丛中,对着冰川或者对着山下。玛尼堆又称“神堆”是祈愿和禳灾镇邪的,在藏族地区随处可见。但海螺沟的玛尼堆都是小小的,藏区看到的一般都很大堆。不知玛尼堆的大小与神性大小有无关联。一个玛尼堆就是一个愿望,冰川之侧,雪峰之下,遍布山坡的小小玛尼堆寄托了多少人的愿望?相信在这圣洁之地,人都会有一颗纯洁的心灵,在这里许下愿望都是仁善美好的。也希望,人们离开这雪山高原后不要忘记自己在这里垒的玛尼堆,一直保持一颗雪山般纯净的心灵。

  我正对着玛尼堆出神,突然传来低哑、沉闷、浑厚、轰鸣的撕裂声, 像从高处来又像从地底来。“雪崩了”!有人叫到。我和小波抬头看雪山和雪粒盆,视力所及,看不到雪崩的迹象。这应该是雪崩,也许是云层遮盖下的雪峰崩裂,或者是雪山的另一面崩裂。另外三位往高处走了,说是看红石公园。昨天看了壮观的红石滩,我和小波就不想再往上爬,谁想却听到了这个声音。过一会西队他们下来了。问他们听到雪崩声没有,他们竟毫无感觉,而且怀疑我们是否真的听到。世上好多事情,稍瞬即逝,如果没有证据,要说明它存在过,非常困难。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主雪峰上的云飘开,我们看到了洁白山顶,但中山峰一直藏在云中。我们坐索道下到干河坝,沿着海螺沟的溪水走栈道到2号营地坐车。一个戴着口罩和袖章的人指挥我们坐到前面,并联系车,报告二号营地等车游客人数。他说我们运气很好,三十多天了今天第一次出太阳,以前都下雨,看不到雪山。嘿!幸亏先到的是木格措而不是海螺沟。

来了一辆车,前面的人上去几个,一个七十来岁的女士不肯上车,说她要坐前排。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轮到我们上了。那位女士也上了车,坐在前面竖排椅子的第一个。车绕着山往下走,我们也累了想眯会儿。但那女士一直在大声说话,对着不同的人说,除了司机没有人搭话。在这么危险的山路开车,司机与她搭话更让人捏了一把汗。她说她去过西藏,九寨沟也去过了,成都有什么好玩,等等等等。她说话已经不是要让人听,说就是目的。她为什么要说个不停呢?不说话她就不存在么?或者她舍不得离开海螺沟,要留下很多的声音在这里,证明她来过?

  我也将老去,等到七十多岁时,我能否更优雅一些?

  一个小时后,回到磨西古镇,直奔成都。

当晚,刘的学生小浪夫妇从绵阳赶到成都请我们吃饭,第二日游武侯祠、杜甫草堂,边游边和爸爸讨论分析老家宅基地的问题,还回答一个亲戚咨询再婚夫妻关系处理问题。

      回到成都,就回到了烟火人间。

                        202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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