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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一个人独自在街上漂泊徘徊着,犹如路面上孑然飘零颤抖的叶子,她对这座城市虽不陌生,但也不是很熟悉。即使在家的时候,由于拮捂的经济、生活和恶劣的家庭环境,她也很少到这座距家五六十里的城里来。而自从四年以前她离开黄化之后,这城城市在她的记忆中更如同秋雨下的花瓣而七零八落了。几年来唯一定格在她脑中的是婆婆和她最后一次两人的恶语相向,和黄化对自己那一记漂亮的扫荡腿,她自己则如一具黑色躯体而仰面倒下!
多少年过去了,但那一瞬间她依然记得那么清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丈夫,在那一刹那间是那么的稳、准、狠,一个优美的扫荡腿就把自己狠狠地打趴下了!
当时是为什么呢?三四年过去了,淡薄了,也遗忘了,她有些怅然若失,好像是为了冬冬吃饭的事情吧。婆婆是出于好心,唯恐热饭烫着冬冬,在喂孩子前总有把饭菜在自己嘴里裹一裹、稀溜稀溜再送到孩子嘴里,她嫌婆婆不干净,抚养孩子的方式不卫生、不科学,好像就随意地说了一句,两人就怼上了!
婆婆的恶语相向和黄化的暴虐使英子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夜,但最后又一个人在孤独无助中醒来,这时她才蓦然憬悟,原来自己自从踏入这家门到现在,始终没有融入这个家庭,即使在自己长夜漫漫的凄恻中,不仅丈夫,就连小姑子也沒有给自己递上一帕擦拭泪水的手巾,更没有一句温暖可人的话语!
想明白、也看透了,第二天她毅然决然地打起了行囊,开始了寻求温暖、四处漂泊的生活。后来每每黄化或小姑子小芝再三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她也决然地回绝了!终于在离家两年后——无论十五或春节她再也没有踏进黄家大门而黄化心灰意冷后,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终于离婚了。
在异乡如寒候鸟般漂泊的日子中,她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了挣钱的艰辛、生活的不易和人生道路的坎坷,她有时不禁然地扪心问着自己:当初的负气出走是不是太草率了?甚至是错的?是自己把自己推陷进了生活的沼泽之中?她寻思、回味着和黄化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好像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幸的结局。
他和黄化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他们不是自由恋爱而是经媒人介绍的——可能有人要贻笑大方了,在二十一世记的今天,还有经媒人撮合的婚姻吗?有!确确实实有,在现在农村还有一定的比例。同时在婚礼举行前夕,双方的家长为了二十万的彩礼双方就俎唔不断,待结婚以后村里又风言风语地传说英子在城里歌舞厅、洗足店做过“小姐”等等,这桩婚姻一开始就像从胸中唐突翼出的一具黑色的幽灵,最后又有戛然而止跌落于生活的泥沼之中!
时光如过隙之马,转瞬间三四年过去了,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街市的路面宽敝了,四五条线路优雅地一字摆开;湿地公园有花坛,有小径,还有如梦如幻的合欢花,并且曲径通幽,井然有序;白河的水清悠粼𥻘,也更加秀美了……而只有自己似乎依然在生活的泥沼之中!
出了多尔家的小区以后,她在这个如孤魂一样晃荡三天了,她在心里不停地盘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是那么急迫,又是那么得哀怜!甚至有时候她都想给亚刚打个电话,但试了几试,她都放弃了。那个直杠的家伙除了吵闹和火爆一样的脾气,他能给予她什么呢?!
在人生不如意的时候,仿佛一路都是风雨如麻,都是泥泞沼泽。
就在英子艾怨、伤感和无奈困惑的时候,上帝给了她一缕微弱之光——就在一缕冷风吹过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一幢楼上“偌济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七个古铜色的隶书大字气派而又沉实,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醒目的提示,于是一刹那间她有种倏然憬悟的感觉,大脑也仿佛开启了智慧之光而豁然洞开:是呀,为什么不先找个律师问问呢?
她怀着一种悄然而来的惊喜兴冲冲地爬上四楼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律所只剩下了一位四十四五的中年男子,好像他正在伏案写稿,见她进来瞟了她一眼,便热情地招呼她坐在了隔子板间,并倒上了茶水递到了她的座上。
“你先喝点水,慢慢说。”这一点点、一缕缕的温情——或许它是这个律师事务所经常接待客户的方式,但它却驱散了英子在大街上簌簌秋风中的一身寒意,她端起搁在眼前的一次性茶杯呷了口茶,伴随着暖意从暖中泛起,她向他娓娓而真挚地讲述了事情原原本本的经过,尔后怀着希冀、期待的眼神望着律师。
律师在她不厌其烦地啰啰嗦嗦中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热切的期待和心情,于是笑了——从他那殷红色眼镜框后铄闪出一缕温暖的目光,和蔼地对她说道:“你算找对人了!”
“是吗?”她不由惊喜地脱口而出,心里吁了一口长气,好像️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
“因为,”律师略略侧过了头,避过了她热切期待的目光,边给她续茶边说,“你这事可能涉及到经济诈骗,要经过公安、检察、法院等部门,有点麻烦,”看着英子有点失望的表情,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些部门我都有朋友,能搞定!”
“是吗?谢谢。”这次她翼翼地瞅着他、应着话,并且从律师说话时神态和方式她隐瞒约感到律师后面说的话才是重点。
“但,你们得稍微多化点钱。”说到这儿,律师压低了声音,沉实地说道。
“多少?”
“一万。”
又是这!她心里腾然烦躁起来,她的耳边倏地炸雷似地响起她和多尔怼骂的声音,多欠在和怼骂中那扭曲、暴躁的神态也在刹那间又蹦了出来!
她有些失望了!
“你放心,我可以给你开票,”律师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又接着纡纡说道,“如果你们这九万元收不回来,我收的钱全部退还。”
这不是和多尔当初说的话如出一辙吗?她瞅着坐在眼前的律师,审视、打量着,似乎想洞穿他的心底。律师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轻松自在地喝着茶,好像在给她说,没多大的事,小菜一碟。
“你放心吧,妹子,”望着犹疑不决、沉思中的英子,律师温和地抚慰着,“我不会坑你的。”边说边从袋中掏出了名片。
“好吧,”英子接过名片缓缓地站了起来,茫然而又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