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寻根之旅——《历代文选》读记(二)

《尚书》〈盘庚〉是商代帝王晓喻他的臣民的文告,展示商朝年轻的继承者盘庚杰出的演讲口才,这篇文告里用了大量的比喻:“予若观火”“群网在纲,有条不紊”“若火之燎于原”“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这些比喻至今还在我们的语言里。冯其庸先生说:“这,可以说是奴隶制时代的散文,其中已含有形象的比喻,是后来发展得波澜壮阔的一条散文长流的开端。”

历史行进到春秋战国,这一时期的“百家争鸣”“处士横议”,给我国散文史上创造出最为辉煌灿烂的一章。这一时期,出现了《论语》《孟子》《庄子》《韩非子》等优秀的诸子散文,同时,也出现了《左传》《国语》《战国策》等历史散文。

从最早的商周时代的散文,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散文,经历了一个长足的发展。“它们不仅具有了文学的性质,而且已经有了许多具有朴素的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这些作品的语言是相当生动的,而情节也往往颇为复杂,初步具有了后世传记文学和历史小说的基本特点。”冯其庸先生举了《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为例。

《郑伯克段于鄢》一文是《历代文选》的首篇。叙述郑庄公击败他弟弟段的故事: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一场政治骚乱的引子,竟然是母亲因为对大儿子的厌恶,对小儿子的偏爱。故事里人物形象丰满,性格特点各异。母亲姜氏的自私偏狭,弟弟共叔段愚蠢到叫人无语的权势欲望,哥哥郑庄公放长线钓大鱼的阴鸷手段,还有几个臣子的对话各有特点,数千年前的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左氏春秋》在这篇对这段历史记录的注释里,这样评论了“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句字词的深意:“段不弟,姑不言弟;如二君,姑曰‘克’;称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可见《春秋》作为历史的编年史,史官对用字的斟酌是多么的缜密。

郑武公家大业大,偏偏有个不明事理偏心狭隘的姜氏从中挑唆,两个儿子为争夺家业大打出手。看吧,对家产的争夺古来有之,长辈偏爱某个孩子也是古来有之。怪不得如今的平民百姓为了三间房子五百存款,弄得同胞反目,父子绝交。原来祖上留下的先例,是有迹可查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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