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果树,在院子里栽种了多棵。因为栽种的时间不同,种类也不一样,十几年下来,那宽敞的院子俨然被母亲装扮成了果园。
春天一到,院子里的果树就次第发芽。
小樱桃树总是那么欣喜地渴望春天,她总是第一个为院子增添春色,毛茸茸的泛着淡黄色的嫩芽打着旋儿,一片追着一片舒展;苹果树也有了感应,树枝不再僵硬,芽孢逐渐分裂,像绽开的绿色花骨朵儿;葡萄藤盘踞在西偏房一旁,一簇簇浅绿跳跃在老态龙钟的枝干上,爬上房檐的虬枝拔高了生长的姿势;石榴树紧随其后,她舞弄着腰肢,储备力量陆续发出浅红的嫩芽火红的花蕾在身体内孕育;而冬枣树依然还是那样矜持,她总是像个老大姐似的等她们都聚齐了才姗姗来迟,悠然地裂开嘴露出笑意。
两棵柿子树分列院子南面东西两侧,有那些树的遮挡,它几乎很难被人关注。等发现它的时候,叶子早已伸展开来。
一场又一场春风吹过,就像得到了召唤一样,花呼啦啦地开了。粉色的樱桃花一串一串的,若少女般娇羞;白色的苹果花朵朵洁白如雪,如圣洁仙子;金黄色的小枣花一簇簇的,似星火点点;火红的石榴花一朵一朵的,迸发着炽烈的情怀;白色的柿子花在浓叶间点点闪现,保持着低调的姿态。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在清晨围着院子转一转。阵阵扑鼻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母亲乐在其中。
现在的母亲终于让我们姐弟几个放心了,十几年前父亲的离去,给了母亲无尽的痛苦。开始那两年,母亲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但我们都知道她是怕一个人度过的孤单日子,而我们的陪伴毕竟是有限的。
只有想办法让母亲有所寄托,她每一天的日子才不会觉得漫长。大姐夫从集市上买来两棵柿子树和一棵苹果树,亲手栽上,并告诉母亲孩子们都喜欢吃水果,自家种的果树结出来的果实才是最绿色健康的。我们都应和着,是啊是啊,还是自己种的最好吃。
渐渐地,母亲爱上了她的果树,又陆续买来几棵别的种上。对于每一棵果树的情况母亲都了如指掌,哪棵该浇水,哪棵缺肥料,哪棵易有虫灾该喷虫药,母亲就像照料曾经的我们一样照料着她的果树。
转眼到了夏天,果树上结了果实,母亲更忙碌了。每天她都观察果子的生长情况,精心地照料。有一次母亲发现苹果树的几片叶子不伸展,有的竟有打卷儿的趋势。看她着急的样子,我说几片叶子而已,没事的。可母亲说有了几片,接下来还会再有的,这是有虫害了。她赶紧去村里经验丰富的果农那里寻求帮助,原来是卷叶蛾在作怪。母亲买了虫药,细致地喷洒。过了些天,苹果树枝繁叶茂,再也没有一片卷叶。
我为母亲的明智而庆幸,更为我的无知而惭愧。记得小时候学过一篇《我要的是葫芦》的课文,主人公只要葫芦,不去管叶子上生了虫子,最终一个葫芦也没收获。我差一点儿成了他了,母亲虽然识字不多,却比我有见识。
秋天的果园最招人喜欢。母亲收获了玛瑙似的青葡萄,酸甜可口的青苹果,大而薄皮的脆冬枣,裂口笑的甜石榴。
而对于柿子树,更是一个丰收季。厚实的叶子绿中泛着黑黝黝的光,一个个橙黄的柿子挂满枝头。
记得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里有这样的描述:“柿子树上挂满了一个个火红的灯笼。”当柿子熬到了立冬节气,那种红才是由内而外凝结而成,红的那样惹眼,红的那样浓烈。不过一般等不了那个时候,因为麻雀早已觊觎很久,当它能啄动嘴的时候,柿子可就遭殃了。
所以在霜降前,母亲就张罗着我们刚好待在家里的姐弟,爬梯踩凳地摘柿子。有了母亲的辛勤付出,果树奉献出丰硕的果实。看着一筐筐红彤彤的柿子,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嘴喜欢看她的孩子们分享果实的快乐样子,我们嘻嘻哈哈的,为了逗母亲开心,我们总是一边吃着一边赞叹着。而孩子们,也会围在母亲身边,夸奖姥姥的功劳,我的女儿咬一口苹果就来一句“酸酸甜甜就是我”,并做出一个陶醉的表情,令我们忍俊不禁。
我想这时候的母亲是幸福的,有了子女们的陪伴,她不再孤独。
冬天到了,当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的时候,天彻底冷了。果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院子倒显得宽敞了许多。
从树叶开始往下落的时候,清晨的打扫成了母亲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为了防冻,母亲用玉米秸秆把果树的树干围护起来,就像给它们穿上了暖和的棉裙。果树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母亲也终于闲了下来。
母亲爱她的果园,园子里的四季枯荣承载着她的几多欢欣。在春秋冬夏里,她静看繁花硕果丰盈着岁月的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