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看三毛的《雨季不会来》,这是三毛还是二毛的时候,在17岁到22岁那段时间所写的文字,描述的是一名少女成长的过程和感受。正如她自己说:“《雨季不再来》是我一个生命的阶段,是我无可否认亦躲藏不了的过去。它好,它不好,都是造就成今日健康的三毛的基石。”可是,当二毛成长为三毛时,她突然猝不及防地离开了世界,引起轩然大波,世人百般猜测。所幸,她写过的文章完整的保存下来,至今广为流传。今天,我们依然能读到一个最浪漫、最真性情、最勇敢潇洒的少女三毛。
因为这本文集,我想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回顾十几岁时,依稀只记得些许片段,再凝神努力搜寻记忆,某些画面逐渐清晰丰满。我想,趁我现在思绪还清晰,手指还能灵活自如地在键盘上下翻飞时,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记录下来。只为留给未来的自己。
曾经自卑
年少时,自卑如种子无声地在体内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根深蒂固,从童年一直伴随到成人。
从我记事起,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姑娘文静。”每当父母的朋友或同事到家中来玩,父亲指着我说:“这是我家大女儿,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我总是低低地叫一声“叔叔”、“阿姨”,抿一下嘴,低着头走进房间里,虽然在看书或是做作业,耳朵却竖着,听他们继续谈话,会不会再提到我。
某日,母亲回家漫不经心地说:“今天小傅说,你家三个小孩中老大长得最丑了,老二最好看。”老二是我的妹妹。我和妹妹常常站在自家的小阳台上望过去,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小傅家住在一楼,院子很大,经常见到她在院子里摆弄花草,有桂花、茶花、月季…开花的季节院子里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小傅能言善语,常来串门,最喜和父母拉家常,说的无非东家长李家短的话。很多年后,听母亲说,小傅那时想把我的妹妹许给她当媳妇。让小傅引以自豪的就是她的儿子,比我大两岁,考上名校,工作后收入不菲。小傅在60岁那年中风去世,令人唏嘘不已。这是后话。
后来,又从父母口中听闻其他大人提及我们姐弟:“你们家老二和儿子长得不丑”。再屏气一听,没有再提我的名字。妹妹听之,兴高采烈,小嘴巴咧着,白里透红的脸上更是光芒四射。我从未嫉妒过妹妹的美貌,那是我的亲妹妹,该为她高兴才是。偷偷找出我们仨小时候的老照片,弟弟妹妹的不少,有我的照片仅有几张。虽是黑白照片,照片清晰,容貌还是窥见一斑。妹妹圆圆的脸蛋像苹果似的,小嘴儿一抿,她那樱桃小嘴显得更是小巧,圆溜溜的双眸顾盼生辉;弟弟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方头大耳,英武之气像极了父亲。再看看那个“老大”,眼泡肿着、头发稀疏蓬乱,嘴巴撇着,现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们家老大最丑了”——这句话时常在耳旁挥之不去。桌上红边的小镜子照出个人儿,苍白的脸上堆积着深深地无奈和悲伤。
课堂上要发言,逃不掉的,紧张地站起来,声音像蚊子叫。老师不时鼓励着声音大点。课堂上也有笑话听,我也笑,只是稍稍撇一下嘴。弟弟妹妹都说过我是“驴子脸”——是啊,张嘴笑只会更难看。每次笑时,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一次,历史老师讲了个笑话,全班哄堂大笑,我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这个小动作,竟然被老师发现了,对全班同学说:“你们看L笑得多斯文,笑的时候用手捂住了嘴巴,再看看你们!”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投来。我红了脸,低下头,并没有被表扬的喜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十七岁的暑假,异常闷热。初中同学邀约骑车郊游, 被我一口回绝。只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样子难看,怕给同学们见到暗地里笑话我。那一个夏天,我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我家又是顶楼,酷暑难耐,以至于我的脸上和头上全热出了痱子。傍晚出门时,遇到邻居阿姨,看到我直笑:“这姑娘热得满脸的痱子啊!”又遇到一个熟人,拿我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比较,大意为我没有那个姑娘长得高挑好看。我听后一言不发,脸上挂着泪水飞奔着回家,多年的委屈悲伤都在那一刻泉涌而出,屋子里没有人,只有我的抽泣声在回响……
十九岁,还是来了。毕业前,同学们相互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一本红色的皮革笔记本,全班同学写的寄语都在上面。我仍清楚地记得其中一句“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人这么赞美我。再见他时,我举着酒杯对他说:“谢谢你,是你这句话让我重新审视自己。”
多年来,自卑如乌云般笼罩在心头。我不敢挺直脊背,不敢直视他人,也不敢与他人多有言语。直到工作后,有人理解为那是我清冷高傲;还有人说我很严肃,不好相处......可是他们怎会知道,那是苦闷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许多年过去了,经历过很多人和事,年近半百,我再也不是那个青涩自卑的小女生了。虽然,我的脸上多了很多岁月的痕迹,我依然矮小不足一米六.......可是这些都不会再让我独自难过。每一天,我会挺着胸昂着头微笑着面对生活给予的一切,喜与忧、乐与悲;我爽朗的笑声时常会感染着身边的每个人;我乐颠颠地接受着那些男男女女们见到我大呼:“美女来了!”其实,即使我不是“美女”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