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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阿美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身上带着血迹,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双大眼幽幽地看着我。
她的嘴唇一动一动地,好像在说,佳佳,为什么?
这是阿美失踪后,我第N次梦到她。
心理医生说,如果一个人连续做同样的梦,说明她心里有病症。
我想,或许是真的,阿美就是那个引发我心理病症的源头。
今天是周末,宋唐说晚上有事不回来。我明白,准是又和哪个女人有约。
他总是这样,从高中开始,就桃花缠身。离过一次婚也未让他反省。
有一种男人仿佛天生带桃花,女人一波波倒下去,又有新的一波波冲上来。
对于这种事,我可能是唯一感觉无所谓的人。
也因为此,在他因女人问题离婚、又因女人频频出问题后,他的父母恳求我能接纳他,陪伴在他身边。
作为父母去世后愿意照顾我、抚养我、供我读书的恩人,我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更何况,我对男女之事兴致缺缺,和谁结婚都无所谓,既如此,不如选择阿棠,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
而且迫于世俗的眼光,我也需要一个不被人称为“老姑娘”“嫁不出去”的挡箭牌。
所以,我和宋唐的结合,不像婚姻,更像是联盟。
门外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个女人,看上去比我老气,画着浓妆,但其实我知道我俩年纪相仿——时隔二十年,在梦中见了无数次,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阿美。
我只愣征了一下,在她正要开口时,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美是村长的孩子,家里有三个哥哥,她是唯一的女孩,老幺。我们曾是一起长大的的好朋友。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茉莉的清香在空气中徐徐散开。从进屋到落座,我知道她的视线没离开过我一秒。
阿美,这些年你还好吗?
她的表情有细微变化,佳佳,我们二十年不见,你不是应该先问我这二十年去哪儿了吗?除非,你知道我去哪儿了?
二十年不见,阿美学会咄咄逼人了。
我无言以对。
你这房子不错啊!阿美说,老公挺能挣钱吧?
卧室的门没关,阿美的视线在那张双人床上留连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她的手指还像七岁时那么细长,染着腥红的指甲油,她把胳膊伸展开,搭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搭在上面的脚一晃一晃,像在自己家般放松。
我知道,她也在等我开口。可是,我不想。与人对阵,摸不清情况时,以静制动是上策。
我们俩像两只野兽,在心里盯紧了对方,伺机而动。
你老公呢?她问。
有事晚上不回来。
哦——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老公又能挣钱又长得好,你可得多操操心。她挑了一下眉,像姐姐似地暗示我。
一开口便落了下乘,我既占据了有利位置,也不耐烦再和她打太极,她既已出现,我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我们没说多久,因为彼此都明白,以后有的是时间打交道。
阿美走后,我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闭上双眼,想她临出门时对我的耳语。
她说,佳佳,我回来了。你不怕吗?
02
宋唐又说要出差,我送他出门,回来时,在小区门口,就看见了阿美。
她像是特意等我。看见我,得意地向门卫一指,我朝门卫笑着点点头,和她一起进了小区。
阿美这次带了行李,她说,和老公吵架了,要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们二十年不见,想必我有很多话和她说。
我说,好。
晚上,安顿好阿美,我靠在床头看书。
客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听了一会儿,穿鞋下床。
厨房里有动静,我打开灯,是阿美。
她拿着一包泡面,问我,能不能煮面吃。
我倚在门框上,看她在厨房忙碌。
她从厨柜里拿出小锅,加水,开燃气,又从冰箱第三层拿出火腿肠和鸡蛋,在菜架上抽出一根小葱,火腿肠切成斜斜的小片,小葱切碎,水沸了,她把面饼小心地放进水里,用筷子压到水花下。磕鸡蛋、放火腿。
我静静地看着,记忆回到了二十年前,七岁的阿美站在灶台前的凳子上给我煮面。
阿美,我刚刚又想到你以前给我煮面的时候了。我说。
她的动作凝滞了一下,瞬间恢复。
我们俩再没说一句话,静静地把面吃完。
卧室里手机在响,我去接电话,是阿棠报平安。
一转身,阿美站在身后,她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那么黑那么深,看得人心惊。
她说,佳佳,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没说话,撩起另一侧被角。
她小跑着跳上床,钻进被窝,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眼罩,自然地戴上,侧向我这边,心满意足地说,关灯吧。
被子里,她的手指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的眼眶有点发酸。
宋唐回来前一晚,阿美梦魇了,她喊,走开!走开!别碰我!一边喊一边拼命挣扎。
我轻轻地拍她,一边拍一边说,不怕不怕,现在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她于是慢慢安静下来。在我就要翻身睡去时,她在背后说:佳佳,我原谅你!
我的眼泪溢出了眼眶。
我以为阿美会在宋唐回来之前就选择离开,没想到,这个女人现在胆子大得很,尽管我一再暗示,她还是各种磨蹭,终于,三个人在楼下碰个正着。
我清楚地看见宋唐见到阿美时一刹那的惊慌,和阿美对我瞟过来的眼里的挑衅和得意。
我笑着走上前,挽住阿棠的手臂,宋唐,你还记得吗,这是阿美,村长的女儿,你的娃娃亲。
三个人又一次回到家里,我借口帮宋唐归整行李,请阿美坐在沙发上稍等。
宋唐说要洗澡,拿了换洗衣物,直接去了客厅的卫生间。
这所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客厅里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我靠在卧室门背后,闭了双眼,想了半天,决定今天就摊牌。
客厅空无一人。
阿美从卫生间的方向出来,衣衫半湿,宋唐紧跟其后,他的话正说了一半,你好自为……
看见我,戛然而止。
宋唐太嫩,他的表情和语言早就出卖了他俩的关系。
03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再拖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事情因我而起,就在我手里结束的好。
我说,宋唐,阿美,你们坐下听我说。
我拿出了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我递给宋唐,阿美中途抢去看。
佳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唐又惊又怒。
这时间,阿美看完了协议,她用两根手指夹着协议,冲我挥舞,你厉害!你牛!
阿美,你和宋唐是娃娃亲,二十年前,你失踪了,为了报恩,我嫁给了他,现在你回来了,我把宋唐还给你,有什么不对吗?
而且,你们俩已经在一起好久了,不是吗?
宋唐的脸色变了又变,阿美的脸上也很精彩。她大概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放手。
但这些年复杂的社会经历让她成熟不少,只愣怔了几秒,她就反应过来。
你以为,把宋唐还给我就能弥补二十年前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吗?妄想!阿美的脸上不再是姐妹情深的戏码,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知道,我能想象。你肯定受过很多苦,虐待、毒打、逃跑、受伤,我怎么做都不能抵消你所受的那些痛苦的万分之一!
但是阿美,你不应该最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你吗?
阿美大吼,不,我不清楚,是,我们家做错了事,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吗?
说完,阿美蹲在地上捂住脸,止不住的颤抖。
我笑了,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弥补的。
我们家是外来户,几十年前,爷爷奶奶带着父亲逃难到这里,村人良善,给了我们一间破庙容身,又把村边的几亩荒地分给爷爷奶奶耕种。我们家算是在这里落了户。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家讨饭的,爷爷奶奶给了他们几碗饭和一些钱,他们就把姑娘留下了,那就是我的母亲。
我出生时,爷爷奶奶已经去世。我们一家三口,在村里老老实实种地,本本份份生活。
咱们三个年龄相仿,你和宋唐从小订了娃娃亲,又最喜欢和我玩,我们三个每天一起上下学形影不离,那是多么快乐。
直到有一天放学,咱们走到巷口时,远远看见一个人从我家窜出来,你说那是你爸,你还问我你爸跑到我家去干嘛。
我走进家门,发现父亲不在,母亲正披着衣服,倒在床上哭。
我问母亲,阿美他爸是不是刚来过了,他来干什么?不问还好,一问,母亲哭得更凶。
我当时年纪太小,觉得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第二天还特别告诉你俩千万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那天晚上,父亲回来,我也没对他说这件事,他脾气暴,我怕他打母亲。
第二天,还是出事了。
也因为这件事,让我和阿美的人生彻底跌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