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人来说,烧香拜佛再熟悉不过了,不过我敢打赌,有个“中国第一大庙”,但凡见识过它魅力的人,都会承认自己想象力匮乏。在这里,绝对没有知识盲区,任何难认的、复杂的牌匾都被撤下,换上通俗易懂的“正殿”和“大殿”。
到这里来的人们拜财神、拜官神,拜学神、也拜车神……
任何你想拜的神仙,都能在两天内出现。
这里的庙,是用彩钢板搭的。你不用管它是唐代还是宋代建筑,它就是21世纪建筑。
这里的“功德箱”不拘泥于形式,气质超然。
这里,是易县宗教商业步行街——奶奶庙,当地村民承包了这里的庙,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布置佛像和壁画。
因为过度商业化的奶奶庙,易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当做是佛教艺术的反面教材。渐渐地,我们忘了,5000年前,这个地方是黄帝部族聚居、祭祀的根据地。
这里曾经真的有令人自豪的佛教艺术:易县有16尊辽代三彩罗汉像,毫不逊色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最精作品。
不似唐三彩人物那么抽象。
也不像宋代画家为了表现宗教崇拜,把罗汉画得比人大十倍百倍,有的表情还十分夸张。
易县辽代的三彩罗汉与人等身,它在继承唐代风格的同时,又独树一帜,造像的人体比例恰当,结构精准。
即使是传统佛像造像中异常大的耳朵,也因为高度写实的面部衬托,并未引起观者不适。
藏于大英博物馆的罗汉结禅定印的一双手,可以与达·芬奇笔下蒙娜丽莎的手媲美,这二者堪称是绘画界和雕塑界的双璧。
不光是对人体结构刻画精益求精,辽代的造像技艺突破了源自印度的马土腊贴体湿衣(马土腊:地名,贴体湿衣:像被水浸湿了一样,紧贴身体)和犍(jiān)陀罗程序化衣褶的旧传统,(犍陀罗:南亚次大陆国家名)衣料的质感、肌体的结构近乎完美,袈裟的纹路也作了相应的变化。
我们不确定这组罗汉像的作者创作时,是不是像西方画家一样参照了模特,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把罗汉神化,我们甚至可以根据罗汉像对应到庙里有名有姓的和尚,如果他们都还在人间的话。
所以,为什么这几尊辽代罗汉造像,偏离了传统佛教艺术的规范,开始无限像真人呢?著名学者陈师曾先生对这种中国式逼真的解释是:在五代和宋初,就有王齐翰、张元简主张“用世俗相貌处理佛教艺术”。
虽然宗教艺术要为宗教内容服务,但它并不能脱离时代背景独立存在,宋代商品经济空前发展的背景下,市民阶层不断扩大,各种题材的绘画、雕塑作品出现,佛教艺术因此受到冲击,开始世俗化。梁思成先生这样评价易县罗汉的写实:其第三量之观察至精微,故成忠实表现,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
往往,无上辉煌背后也是无限唏嘘,细心的朋友应该也留意到了馆藏信息,这些唐以来写实主义最高成就的雕塑,全部流散国外,国内荡然无存。
原藏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曾被认为毁于二战战火,实际上是被苏联红军带回国了。(图片来自网络)
1912年,一个叫帕金斯基的德国人,专程到中国来搜寻佛教造像,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他爬进了位于半山腰的睒(shǎn)子洞,本以为能在洞里发现觊觎已久的三彩罗汉,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灰意冷。
原来早就有古董商抢了先,连夜将洞里的罗汉运下山了。帕金斯基不甘心空手而归,继续打听,很快消息传来,当地衙门没收了两尊罗汉,本以为到这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谁料衙门表面上是严禁出售文物,实际是眼红村民赚得盆满钵满,帕金斯基如愿以偿买到了两尊罗汉。所以,这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吗?
按顺时针方向分别为:波士顿美术馆藏辽代夹纻罗汉像头部 芝加哥博物馆藏辽代夹纻罗汉头部 纳尔逊博物馆藏辽代夹纻罗汉像头部 西雅图亚洲艺术博物馆藏辽代夹纻罗汉像头部
故事讲完,我已经开始脑补大家的反应了,可能有人叹息:“好可惜在国外……”也可能有人会说:“幸好被盗走了,不然现在连渣都不剩了。”
朋友,后面这种想法很危险!他们当这些是战利品在炫耀,不是保护!如果这种逻辑成立,那我是不是可以保护一下你的珠宝什么的?殖民国对被掠夺国家文物的保存、研究,客观上确实促进了文化的传播,但,这不能用来证明文化掠夺的合法性!老祖宗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绝对不能因为小善而无视大恶。
最后,我想重申的观念是:不管文物到了哪里,这片土地上的历史无增无减,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去探索,正如我们不能因为易县罗汉像在国外,就否认它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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