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热爱青春

离开老家已是快七年了,但至今脑海里家乡的模样依旧非常清晰,仿佛我从未离去,从未离去这个养育我的地方。离城市一百来里路,只有上午和下午两班车,约莫住着二百户,世代靠种田为生。一个小学毕业的夏天,村子挨着的河口决堤,河水如瀑布倾泄般翻涌着流入村子里,把本就地势低洼的村子围入水的世界。大人们自然是要集队堵决口,他们大多是一个大队为一组,然后将从各家收集来的麻袋装了东边坝子上的黄土,一个接着一个的扛着麻袋趟着水在河口决堤处修复大坝。前一个人垫下离开,后一个人接着跟上去,没有约定好的,有的是众人长久相处下土生土长般亲人似的默契。雨还在下,不过比前几天小了,小的太多了,滴在密不透光的树叶上,滑过如芝士酱般丝滑的叶面,缓缓的掉在泥路上,滴滴答答,跳跃起如琥珀般含有细小灰尘的泥水,此时的阳光也初上坝子,往东看,透过薄薄的绿的娇嫩的树叶,温暖而明亮的光四散开来,以我们不知不觉中覆盖了这个如世外桃源的民风淳朴的村子。家中青年劳动力都去抗洪,老人也在忙着,排排涌进院子里的水,用水桶,锨之类的使劲的往外挤着,我们也会帮忙,几人商量好了集伙轮着去各家帮忙。先去的是王远建家,他家院子大的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不仅能开进三辆拖拉机,就连夏收的麦子院子里也能晒开。眼下只有他祖母在家,也是有七十岁了,又加上腿不方便,就是看在平日里常给我们荞麦糖吃,我们也要讲一讲“义气”。我们那时十二岁左右,顶小的也有十岁,用爬钩拉开阴渠,我们便分头行动,有用瓢往外舀的,有用装牲口草料的小皮桶的,那时我们有些家中还养着些猪、羊啥的,留着过年宰了,做年肉吃。也是草料没倒干净,漫入水中,再湿湿的浸印在我们盘起的露出的小腿上。总是抵不住孩子喜闹的天性,没干多久,张文杰就舀起水来随手一记“天女散花”,不就被压抑的想打水仗的我们,一下就被触动了开关,也不管排水了,索性用手的用手,有容器的就舀水来泼罢,衣服都湿透了,夹着草节的混有土地混浊气的脏水触及着我们的每一寸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一股热热的,发出干燥而又自觉湿润的气将粗布短袖如冬日裹袄般紧紧贴附在身上,那感觉如今想起依然是不大舒服的。最让我们快乐的是在路上有水流淌的地方摸鱼。临近河口,鱼是自然少不了的,我们三两成群,用枯树枝,碎石块……垒起一道“屏障”,不一会鱼就在阳光照耀下的依稀可见的水中顺流而下,结果可想而知,每一条不幸的鱼儿将会被我们装进油浆包裹般的精美的竹篓里,然后就是端上了桌子,成为我们享用的佳肴。不过也不全是,小的一些鱼我是会用来养的,不是养大了来吃,而是对生物奇迹存活的好奇。一个上午过的很快,眼看就到了饭点,我们各自背上竹篓,不忘抖抖篓子,来向其它人显耀鱼抓的多少,手往水里搅了搅,又往身上抹擦一下就算是结束回家的告别仪式了。我大概是想到回家又挨不了一顿训,接着换衣服吃饭,不到一个时辰又是无事了,他们也是见惯了,村里哪个孩子不是泥里滚出来的,水里淌过来的。他们只是常说,孩子大了,打不得了。

我们雨后接连等了好几天,水退了挺快,先是漫了小腿肚子,然后是脚踝,再来就只留下稀烂的泥路了。说实话,我对村里的泥路是心有余悸的,每每雨天,我大抵是不会出门的,只要泥路搅了,就是出去我也不穿鞋的,就是雨靴也要好生生使劲才能拔出来,因为陷的太深了,我也不知道那土为什么这么厚,又好吸水。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云也忽悠悠的左右散步,安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怕是有点热了,蝉老是在叫,也把我吵的心烦意乱,叫上几个小朋友,顺着上坝的小路一溜烟跑了上去。决堤堵坝后退去的坝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村里种的小麦全被压塌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还积着满满的混水,一些鱼儿没能来得及随水共同回到江里,陪同五颜六色的被冲上堤坝的贝壳一起没了性命。我们还在一个一个的来回挑着,挑那个池子大些,看来鱼和其它水货也多些。我们围成一圈,用手胡乱的抓摸着,捞出一个贝壳,又掐住一条鱼……感觉太慢了,索性卷了裤腿下了混浊看不见底的池子里,这样效果立竿见影,不一会一条小拇指粗的约半把尺子长的黄鳝就被李震华从水里抓出,紧紧攥在手里也拦不住它对生的渴望般的扭曲。一个下午,我们在坝下嬉戏,太阳也是不耐烦很,非要发出让人燥热而明艳的光,晒的我们热的很,汗水如雨后晴天下荷池中翠绿娇嫩的荷叶上的水珠丝滑的不融的淌过,最先是额头,再是脸颊、脖子,然后便是全身,湿透了。已而夕阳西下,飞鸟也与我们做伴,在坝下抗洪林里欢快的舞跃,三两成群,如渔樵问答般发出鸟语的诗情画意。我们依个踩着石子混着青泥的台阶翻过坝子,用衣服兜住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在水泥马路上是要向旁人“显示一番”。在张文杰家外我们找来几块红泥烧的砖头,搭起四方四正的迷你小灶台,又从他家翻出一个大铁制的易拉罐,开了口,放在自来水管下来回冲了冲,又把捉来的贝壳,、黄鳝之类的淘洗淘洗,加了水一齐倒了进去,火柴一点,加一点草堆的小麦杆,易拉罐不一会被烧的嘎吱嘎吱的发响,连带着有了裂口的砖头也因有火星蹦进噼里啪啦的作响,生怕它会炸开,我自然是离的远远的。眼看水被烧的沸起,贝壳开了口,黄鳝也没了动弹,倒不是真的想吃,就图一个玩乐,我是一口没吃,连闻味也是避之不及的,一股淤泥味夹杂着土腥味,就好像烂在地里的白菜又过了雨的洗礼,不免让人作呕。回去的路上,我就要走渠上的小路了,这没什么人家,又靠近农田,不过是时常有狗溜达的,每每走过看见是总要嗷嗷叫上两声,非把我吓得赶紧腿跑了才肯满意。吃了晚饭,夏夜里我们总是睡不着的,一是蚊虫太多,二是天气太过闷热,加上刚受潮的村子都弥漫着湿漉漉的带有蒸汽般的让人感到压抑的气息,实在是难以入眠。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去田野里走在杂草丛生的地界小路上,月光的映衬下,路上的小水坑清晰可见,那时的月亮很大很圆,总会勾起我们的遐想,对明日,对往后生活的美好遐想。

赶上逢集,我必定是要赶一赶的,跟从家里大人坐着三轮车在村头坝子上唯一一条水泥路上与其它赶集的人赶往十里外的集市。因是乡下小路,平日里又没什么车,大家自然是骑的有点随心所欲了,有的你追我赶,有的遇到熟人是要并排边把着手,边要聊上几句……小小的一条道上也是热闹不已。我们早早赶了来,但车子也排到了老远,下车就是在拥挤的人群里来回的挤蹭,紧紧跟在大人后面,那时我还不高,埋在人群里,踮起脚来也看不见集市的模样,卖了些什么,有什么新鲜玩意。大多是家长在某个摊位停了,我也才能挤过人群把头伸出看了几眼,不一会就又被挤到了身后。只觉得集上很热闹,人实在太多,各地的商贩在这天也都会赶来,在长长的街道上早早的占据着自己的地盘,用大喇叭吆喝着自己的生意。我被领着去吃了早饭,那时我总觉得街上的早饭好吃,也是我平日里所吃不到的,又或许是我馋嘴,每次回去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一会。走出早餐店,就有一股五香大料的味扑面而来,踩上青石板台阶,一柄大伞撑开遮挡下的就是卖佐料的,摊主是个老翁,听爷爷说那老翁卖了几十年佐料,他那长长的花白的胡子,连眉毛也全无了活力的黑色,无不在告诉这集市的岁月悠久,以生生不息般灌入新鲜的血液来彰显乡村岁月静好的悠然生活。买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往回走,坐在车上我心满意足的吃着糕点,酥脆的外皮,甜糯的内馅,吃上这些东西,我便是要开心一天的。回了家总要有一种聒噪的烦心气儿,或又是天气太晴,或又是刚离了热闹的集上,连带着热闹也回来了,自然要跑出去与朋友玩闹,不过今天是太无趣了,实在想不出玩些什么,于是抱起书来打发时间。《童年》是我看的较早的一本小说,里面主角的生活实在是不忍言语,与我相比自觉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剧情的曲折生动,让我百看不厌,也可能是精神物质匮乏的年月,书本能带给我的不同寻常的乐趣。我的表姑家的姐姐来了,我是要带她去看看我在后院菜地里种的西瓜。打开用铁网围成的栅栏,一颗高大挺拔的柿子树拦住去路,我们拨开盘结交错的树枝, 一眼就能看见两垄地上是长着西瓜的藤,连结上几个巴掌大小的西瓜,在旁边插上两三根竹节,好让瓜藤顺杆而爬。我和表姐摸了摸瓜又小心放下,生怕西瓜还没等到被我们吃掉就出了异样。姑姑在我家是待不了太久的,家中农活也不少,是要她回去一齐帮忙的。午饭后和她们告别,就又进屋子里看书里,待到晚上月亮出了,叫了晚饭我才出来,脑子也是迷迷糊糊,像有一层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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