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矢屿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1―
“思语，我五一要过来找吴先生。”
“可是……”
“我一定要来。”
“可是……”
“我想清楚了，不用可是。”
其实，我是真的想劝她，甚至想打消她的念头。我心里，是不希望她来的。
我怕，怕她失望，怕她难过。
怕她见不到想见的人，也怕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就是，丽丽这个年纪就应该这样，有冲劲有勇气。说去就去呗。”这是群里另一个人说的话。
看到这句话我有些想哭，甚至，隔着屏幕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我好像看到了自己。
多久以前排斥别人接近的我也是那样一个有活力又勇敢的人。
那时候，我也以为，只要我喜欢，愿意努力，就可以拥有。
―2―
还记得十八岁喜欢过的那个人吗？
我记得。
我喜欢的人叫向阳。
有人说，十七八岁喜欢过的那个人吖，一定要好好珍惜。因为，后来再也不会那么单纯的喜欢一个人了，后来多了算计和比较。会看对方是不是门当户对，能力是否相等，甚至，他家是不是离你家很远。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没有其他。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因为喜欢，所以格外勇敢。
我喜欢上向阳那年十六岁。他，也十六。
我们的生日相隔54天，班级相隔一个走廊。
我生日那天，他说：生日快乐。
我说：我喜欢你。
只悄悄在心里说，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我生日。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年，我喜欢他的第一年。
―3―
向阳长得其实不帅，只是清秀，皮肤很白，单眼皮，他的笑容很温暖，永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一身规矩暗淡的黑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却很好看。
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打扮就是一身校服，冬天里面搭薄毛衣，春秋搭T桖，外加一双一年四季都干干净净的白色板鞋。特步安踏乔丹李宁耐克都有，但是他最喜欢特步。
对此，我曾有一套理论，特步可是一个“错”，多不吉利。应该喜欢耐克才“对”。
但是，我没跟他说，只是告诉母亲，下一次不要给我买耐克的鞋子了，我要穿特步。
向阳是金牛座，性格平稳、有毅力和耐力，勤劳智慧，富有实干精神。为人处世小心谨慎，感情真诚专一。
我是双鱼座，感情丰富、心地仁慈、舍己为人、不自私、具有想像力、善解人意、直觉力强、懂得包容、温和有礼、容易信赖别人、浪漫。
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那时候喜欢一个人，总希望自己和对方有相同的地方，若没有，那就相反，互补也好。
为此，我花了一个周的零花钱又买了两本星座书来反复研究我们的契合度。简直完美。
我在心里沾沾自喜许久。
―4―
人得意了容易被泼冷水。
我的那盆冷水来自于高二的第一次月考。他理科502分，我文科389分，相差113分。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隔那么远。年级排行榜上，一眼就可以看到他，要找到我却需要低头寻找很久。
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成绩感到羞愧。
那天晚自习，班主任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来到教室，和平时一样千篇一律的话。而我，只听到了一句：高考是独木桥，一分压倒千人。
又想起了113分。
我用千万分之五的概率与他相遇相识，却因为113分和他相隔113000人，哪怕他就在隔壁我们也相隔甚远，他注定是要飞的雄鹰。
高考的独木桥，他在桥那头，四平八稳，我在这头，摇摇欲坠。
我十六岁那年，没想过要上大学，甚至生日许愿多出来一个也不愿意敷衍的说：考上理想的大学。
但是，我喜欢向阳。所以，我要陪他一起读大学，他的下一站要有我。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我在把所有的小说都打包送人，那时候是我小说瘾最强烈的时候，我怕自己忍不住手机也让母亲锁起来，甚至要求母亲，给我一部只能通话的手机，新卡，里面只有两个号码。
一个家里，一个向阳。
最后一件事情，我以最快的速度搬进学校住。
我终于意识到，我需要努力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要上大学的。
我，当然也要上大学。
―5―
决定很容易做，执行有困难。
还记得，我以前考试做卷子的风格，物理生物化学数学从来都只写填空题，一字法则：蒙。
其他学科，政治历史地理从来都是抄材料，语文是我唯一感兴趣的学科，389分的成绩，有120分来自于语文。
第一次认真翻开数学书的时候，我连基本的符号都不认识。
无力感也扑面而来。
是向阳帮了我。
那段时间，过得很坎坷。一无所知的我，随便问他一个题目，连书都不用翻草稿都不用写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那么从容不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愿意向他请教，大概是不希望他看到这样无能的自己。
我开始磕磕碰碰的自学过程，后来数学老师又为我推荐了一个补习班，用了半年，我终于勉强跟上普通班的进程。
至于其他科目，幸好是文科，有规律可寻。
我对那年的书很熟，当时老师随便提问，我都可以迅速的找到，有时候不翻书甚至可以说出页码。连和同学吵嘴我都可以用哲学的知识怼回去。
我很幸运，遇到很好的人。
因为他我才变得更好。
―6―
我用了一年，让年级排行榜上的位置变得清晰可见，抬头依然可以看到他，也终于可以看到我。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好好的读书那么重要，我认识很多不一样的人，班主任推荐我去参加作文大赛，数学老师开始对我和颜悦色，语文老师终于松了口气。
而母亲，终于可以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安然的坐在前排的位置，不用战战兢兢的等着我被点名批评。她终于也变成曾经被羡慕的家长，会在结束后被老师留下来谈话，认真的讨论，我可以读哪些学校，可以认真的朝哪里努力。
我也知道，原来母亲可以如此慈爱，每天都会给我做爱吃的菜，听说核桃补脑就买回来许多，每天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给我剥。哪怕手不小心被划伤了，眼里还是藏不住的笑。
我这个一直以来任性妄为的女儿，也终于让她骄傲了。
她终于可以对我有所期待。
而我，终于离向阳近了一点。
―7―
高三那年，我成绩很稳定，甚至用文科和理科的成绩换算也依然可以与他匹敌。
那一年我过得很平凡，每天睡六个小时，吃饭一个小说，其他时间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去背书的路上，连吃饭都避开高峰期。
常常在食堂遇到向阳，在高三的专用窗口，有时候我们和朋友一起，只是相识一笑。偶尔落单却会一起吃饭。
看着我剩下一大堆的饭菜会笑着说：“多吃点。”
那就是我最怀念的时光。
黑色的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毕业那天，没有太多的兴奋，更多的是不舍。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对这所学校有那么不一样的感情，哪怕是平时会对它不满，也会吐槽，最后都化作不舍。
舍不得学校，也舍不得向阳。
6.8号那天下午，我终于放心了，发挥得很不错，如果没有意外，我可以和他去同一所学校。
他说过，喜欢厦门。
听说，厦门大学很美，该是很适合花前月下。
―8―
我表白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6.9号不知道是为了狂欢还是难过，倾盆大雨如一阵龙卷风一样迅速卷来。
我用一首歌表白，那首歌五音不全的我学了三个月。有时候背着书都会停下来哼两句，据说我当年的室友现在都不愿意听那首歌。
那首歌，我后来再也没有唱过。
我被向阳拒绝了，在我们认识的第七年。
后来，我们没有去同一所学校，他没去厦门，我也没去。
再后来的两年我们都没有联系，他没主动联系我。
我在丢了手机以后再也不用一遍又一遍的播出他的号码，也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编辑那些发不出去的信息。
有时候，我甚至感谢那个偷了我手机的人，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也许现在我还在小心翼翼的编辑那发不出去的信息和不会拨打的号码。
我所有的勇敢，都在喜欢他的那件事情里消磨殆尽。
最后的勇气也只留下一句：我喜欢你。
从那以后，那个勇敢，不顾一切的我，早就不见了。
高一的时候，偶尔无聊被老师家长逼迫的时候我会想：我到底要不要上大学？
高二的时候决定，一定要上大学，因为我要陪他。
后来，大学考上了。
只是，我喜欢的人也不见了。
―9―
今年是我和向阳认识的第十一年，我不爱向阳的第一年。
我没等到我和他变成“我们”。
也没等到把悄悄的喜欢变成光明正大的爱恋。
但是，我终于可以说：我不爱他了。
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背影。
再也不会偷偷的给他准备礼物，一遍遍的翻看、抚摸，然后它腐烂在无人的角落。
也不用担心其他的女孩子会比我先住进他的心里。
我终于明白，当年他身边没有其他的女孩子是因为心无旁鹜不是为了我。
而我，正是因为以前爱得太用力。所以，离开以后连联系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勇敢，所以胆怯。
―10―
还记得喜欢他的那些年，也还记得我那时候的勇敢。就像飞蛾扑火，幸好他只是灯光不是烛火。
谢谢那些年我遇到的他。
谢谢他做过我曾经的曙光，
谢谢他让我没有遇到别人，
谢谢他让我的青春变得完整。
谢谢他让我变成更好的我。
至于他不爱我？我又怎么舍得责怪他，那是我曾爱过的少年。
只是希望有一天在街角巷口遇见，可以坦然的说一句：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