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遇见他,多年工作历练来的沉稳和冷静毫无用处,那些曾经的悸动、敏感、心酸和悲恸像是海浪般席卷全身,让她动弹不得,紧张无可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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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软从未想过,她与顾谨再次相见,会是这般狼狈和不堪。
毕业之后她留校在H大做辅导员,工作接触的都是熟悉的老师和学弟妹,哪怕像她这么怕生的人,应付工作也是绰绰有余。
同办公室的是个快40岁还未婚嫁的姐姐,名叫周清朗。周清朗人如其名,为人很是开朗洒脱,一到假期就拉着身边的同事和朋友到处旅游,这不,这个暑假苏念软就被周清朗拉到古镇D市来体验穷游。
一听到D市,苏念软心里就咯噔一跳,百般拒绝,却还是无法抵挡周清朗杰出的游说功力,她一番“年轻人总要去这个世界走走,去看看别人没有走过的路”的说辞,让苏念软这个总被催婚的大龄女青年心动了,她想,旅游的人这么多哪能遇到呢,更何况都分开这么久,应该都认不出来了吧。
于是,在工作的第4个年头,假期总宅在家看剧的苏念软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虽说是“说走就走”,身为处女座的她还是收出了个29寸的行李箱出来,后在家母的嫌弃和打压下,硬是压缩至24寸,生生抽走了很多日常用品,美其名曰“到那儿买得到”。
她们是8月2号上路的,因是体验穷游,坐了23个小时的火车到达D市,到达的时候已是深夜2点,提前联系的住处是离火车站10多公里的古城区的青年旅社。
苏念软坐在行李箱上,在马路边等着周清朗给旅社打电话确认,谁知道店家竟临时把床位给了长租的客人,苏念软听着周清朗对着电话那头骂着“你们这些无良商人,我要投诉你们”,一边低着头万念俱灰。
她吃不惯车上的泡面和盒饭,脚又肿的不行,穿着拖鞋又累又饿地坐在路边。23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D市的热浪,让她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又全身都是臭汗。想洗澡,想吃冰,想睡觉,想......她倚着行李箱的托架绝望地发着呆。
“你别着急啊,这种情况时不时会有,我一定投诉他们!”周清朗一边说着一边忙着打开各种旅行APP订住宿,苏念软也赶紧拿出手机搜索着,D市是旅游胜地,她们到的日子又是暑期,想半夜临时订住宿谈何容易,更何况她们两个女的,订了住宿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敢打车么,苏念软不敢细想,赶紧低头搜索。
“苏......念软?”一个清亮中略带浑厚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苏念软条件反射似的猛然抬头,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男生,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声音沉稳了些,她的身体却比她自己记得更牢,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身体记忆吧。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镇定自若地起身:“顾谨,好久不见呀。”
这么热的夏夜,她却觉得一阵阵凉意顺着脚脖子爬上来。
苏念软没想过,她再遇见他,多年工作历练来的沉稳和冷静毫无用处,那些曾经的悸动、敏感、心酸和悲恸像是海浪般席卷全身,让她动弹不得,紧张无可遁形。
她讨厌极了自己的身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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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旁的麦当劳里,苏念软和周清朗坐在一边,顾谨坐在另一边。
苏念软手里捧着顾谨买的冰饮,咬着吸管发着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周清朗不怕生,自顾自地和顾谨聊起来。
“我和阿软是同届同学,不同学院不同系,周姐你可能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叫顾谨是吧,10级的,我记得你,篮球打得贼棒,还是学生会的干部是不?当时追你的女生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吧。”
“周姐记性真好,不敢当,哪有的事。”顾谨摸着后脑勺笑笑。
苏念软抬眼看看顾谨,他还是那样,阳光,清爽,还有该死的得体。
阿软,他那时候也是这样叫她,可如今这样叫苏念软觉得别扭极了。
她很生气,生气他的若无其事,生气他的得体周到,生气自己的紧张无能,生气自己的狼狈不堪,生气自己在听到“阿软”时依旧变得柔软的内心,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顾谨在D市古城区开了个客栈,今天来接客人,想不到客人临时爽约,刚好有个标间空出来。
多巧,该死的巧合,苏念软咬着下唇,想说不去住可却没更好的办法了。
在意就输了,她努力摆出老友相见分外开心的神情,和周清朗拖着行李上了顾谨的车。
在黑暗里她不由得自嘲,多可笑,在远离家乡2500公里开外的地方,在这个深夜,4年过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竟是顾谨,多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