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发展出了一个小我。
这个小我,人人不同。小时候,它保护了我们;长大了,却阻碍了我们。它影响着人际关系、个人发展,并给我们带来烦恼痛苦。
小我的实质是恐惧、虚弱、无力、自卑、无价值感等。它无法自我承担与负责,而是习惯于到外面去寻求别人的关注、重视、认可等。
小我的最突出表现就是控制。它要控制他人和世界,要别人的言行符合它的意旨。
小我最典型的思维线索与词语是:应该。别人应该怎么做、怎么说,你应该如何如何。
当别人的言行、表现,符合我们小我的意旨时,我们就感到开心、愉悦、能接受。
当别人的言行、表现,不符我们的意旨时,我们这个虚假、膨胀的小我,便会感到受挫、愤怒、抓狂。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这是小我的招牌举止:
小我双脚踩地,与肩同宽,一手叉腰,一手伸向外面指着别人,正在给人下指令:你,这样做!你,这样说!老公,你要这样!孩子,你要这样!单位要这样决策!国家要这样发展!……
小我这架势,都不是要当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而是要当一统天下的老天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但小我怎么能一统得了老天呢?因为世间万物、包括这个虚假的小我自己,都是老天生的。与万物对抗,与老天对抗,小我注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失败收场、痛苦不堪。
举个例子吧。前几天我给一位作者指出了一句语病,提出了改进建议,开始时没觉着自己想要什么,后来发了信息人家没回应,我的小我就感到不舒服了。
我觉察到,当我给对方指出语病及建议后,我其实在对方这里寄予了几点目的与期望。一,看见我;二,关注我;三,重视我;四,认可我。
当对方根本不予回应,我的期望与目的,准确说,是小我的期望与目的,全部落空了。
这强烈地激发出了我小我的无价值感、不被重视感。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和小我的安全感、甚至存在感密切关联着,小我怎能不气急败坏、痛苦烦恼呢?
当小我说“你应该给我回应!你应该感谢我!你应该夸奖我!”时,就是小我用“应该”的思维在控制别人。
它的实质是,小我把自己应承担的权利、责任和义务,如自我价值感、重视感的认定,把这些像天一样大的权利和责任,全交给了别人,由别人来完成。
天哪,这么重的责任,谁能替你完成啊?
这就像,本来你是皇上,你自己说了算,但现在,你却把皇帝的印玺“Duang”地一声,墩在了别人面前,让别人来代你行使责权利。
这又好像,你是导演,在指导别人演一场戏。你告诉甲说:你这样演;你告诉乙说:你这样演。
但不幸的是,人生不是彩排,都是现场直播。基本上,很少有人会听你的指挥来演。他们只听他们自己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我,大家的小我都很膨胀、强大、活跃,都想让别人和世界按自己的意旨行事。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情形:你把皇权、印玺交给的和你互动的那个人,是个儿皇帝。
按他的小我年龄,他大概也只有三五岁。只见他全身赤裸,坐在比他身子宽大了许多的皇座上,歪斜着身子,两条肉肉的小腿还驾着个二郎腿,嘴里叨着个烟斗,正对着你坏坏戏谑地笑呢。
他那模样,真有几分可爱,只是令你哭笑不得,先前还把你气恼个半死。
这个儿皇帝,有他自己的限制,他根本负不了你赋予他的、那些巨大权利和责任。
这就是小我产生痛苦的根源。
感受到这些状况,小我确实绝望、确实痛苦。但也实在难以接受,非常抗拒。
这时候,要允许小我表达抗拒、无奈、无助、悲伤、气愤等情绪感受。当然不是直接怼给外面当事人,而是对着自己,对着真我,或对着老天。老天就是每个人的真我。
让我们难受的其实不是对面别人,而是我们那活跃的小我。每个人的小我常常都很强大、庞大、虚假而膨胀。必须加强觉知,识破小我,戳破小我这个膨大的气球,给它放放气,最好把它放瘪,小我才能消停,不那么兴风作浪,让我们难受。
一些修行的方法,如大礼拜,是磨折小我的一个好方法。每天20几个、或上百个大礼拜做下去,坚持上一年,看看那个小我是不是可以谦卑、臣服一些。
或者,经常去大地上躺躺,把自己放到最低,感受那种完全不须费劲的轻松,放手,让大地上的一切如它们所是的样子。就让小草长成那个样子;那朵花儿,就让它开成那个样子;那些树,就让它们长成那个样子。
其实,就连这种“允许”,也是小我妄自尊大、不甘心放弃控制权的一种控制。怎么,难道,草长成什么样儿、花开成什么样儿、别人是个什么表现、世界成个什么样子,还要经过“你的允许”才能成为吗?这还是要当老天的老天、代老天来发号施令啊!
想想会自嘲地笑一下吧?愿在这一声轻松自嘲的笑声里,小我得以溜走,或放松。
不过,语言文字总是有所局限,难尽其意,还是权且用一下这个词吧。允许世界如它所是的样子,允许别人如它所是的样子。
经常给小我开个追悼会、告别会,把它埋葬,也是弱化小我的方法。
只有把小我消融、弱化,真正的大我、自我,才可能出现。真我、大我是和平、宁静、喜悦,有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大我,自然有智慧做智慧的事情;然后,淡定地允许和接纳所有的存在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