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里是乡村笔记Beyond The City。
一个月前,我去了山东的一个村子,现在才腾出空把文章彻底地写出来。
其实框架是早就想好了的,只是每次回忆起在山东的所见所闻,都感受到言语的无力——文字可以描述世间万物,除了沉默。就像那些寂静的雪山,其实山间狂风呼啸,但那静默的雪景却让你相信纯洁平和的表象。
连肉眼不可察的两个水分子之间都有距离,更何况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们,即使相拥得再热泪盈眶,也只能尽可能地去理解,而没办法天衣无缝。
在我们这个年纪,有些人成为“隐形苗条人口”,感叹自己承担着不该有的体重;而有些人,却承担着不该有的气力。
“我觉得到了乡村,我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是参加试运行的朋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没回上海的时候,她在路上就迫不及待打电话跟我分享她的感受。
1.很真实,因为真的很痛
第一天,去看一个民间剧团表演柳子戏。剧团的名字叫做宋家班,据说是民国时期有一个姓宋的大地主因为很爱看戏,特意培养了一个戏班,于是传承至今。
现在的宋家班成员,大多是留守儿童,最大的有13、14岁,而最小的只有5、6岁。
似乎从一开始,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以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展现出来。界线的名字,叫做“独立”。
演出前,孩子们独自在戏台旁边化妆,手法娴熟老练。他们中许多人都是直接在剧团中住下来的,在这个城市孩子还需要家长帮忙洗衣服的年纪,他们已经要自己打理衣食住行。
吃中饭时,对着一个孩子招手说:“来和我们一起吃吧。”他腼腆地笑了笑,说:“不了,我们在另一边吃。”
那个孩子的眼神中没有生涩,没有僵硬,有的只是认真坚毅,自在独行。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很大、很亮,一笑生花,仿佛映射着我们眼睛中的“浊”。
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什么。从一开始,这句话就一直萦绕在心中,无法释怀。
宋家班的孩子没有月薪,没有补贴,衣服都是靠募捐的。那天演出的时候,一个孩子,在换上戏服前,一直穿着厚厚的棉袄。而那天的气温,高达19度。
随行的小伙伴里有一个摄影师,大家扮妆定相后,摆拍了好几张。可是拍着拍着,越觉得有些心凉。台前,戏曲演员为村民们带去欢乐,而幕后,他们的喜怒哀乐却从不为人知晓。那门前的落叶,不知何时开始,早已堆积了好几层。
孩子们平时在一个如同仓库般的地方练功,四周都是水泥墙,没有可以用来对照形体的镜子。不超过五六件戏服,和简单的刀枪棍棒道具,撑起了空荡荡的房间。
地板很硬,真的很硬。想象一下,你刚学骑车时摔在硬邦邦的水泥路上的感觉。这就是孩子们平时练功经常发生的事情,可他们却习以为常。
我们总是觉得,电影电视中看到的练武学艺太假,经常用“时间一晃,十年已过”来一笔带过。可宋家班的孩子们要比他们真实上百倍,因为,每一次摔在地上,是真的痛。
2.这个年纪,有的人承担着不该有的体重,而有的人却承担着不该有的气力
一曲百转千回的曲子唱完,孩子们收拾东西,准备把戏服道具什么的扛上卡车。队伍里两个男生主动上去帮忙,可当他们想要抬起一个木箱时,却发现两个人合力也抬不起来。
这时,一个瘦瘦的孩子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还是我来吧。”他单手拎起了木箱,走过去放到卡车上。
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加上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人,拎不起一个11岁孩子可以轻易拎起的木箱。
我们总是调侃,城市里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承担了他们不该有的体重。可乡村里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却承担了他们不该有的气力。
或许,两个人不是拎不起一个箱子,而是他们拎不起一个11岁男孩生活的重量。
为了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他们究竟背负了多少东西?
剧团的孩子,许多都是留守儿童,有些孩子因为家庭变故,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剧团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戏曲是一种可以寄托情感的热爱,可在戏曲之外,他们承担了多少生活的重量?
我以前很喜欢看网文。大部分小说都遵循着“龙傲天”或“满级开挂”式的风格,主角一生下来就有强得不行的家庭背景,不管遇到怎样的强敌,都能像奥特曼打怪兽一样风雷赫赫地拳打脚踢,最后放个光线必杀技完结。
这样的文字让人看得很爽。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里面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更是不知道点燃了多少人的青春热血。
可是对于剧团的孩子们来说,三十年河东已成定局,三十年河西又在哪里?生活永远不像奥特曼打怪兽那样直来直去。
所有小说里的人物,加了再多的buff,穿上再强的黄金圣衣,也没有力量提起那个11岁男孩单手提起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