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些许冷，黄泉路上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奈何桥就在眼前，孟婆叫卖汤声已经能够听到。他神色黯淡，彳亍来到孟婆跟前。
“喝下这碗汤，前世今生，便尽如烟尘。”孟婆端起汤，递到他跟前，“来吧，味道很甜的。”
“唉……”
“你这人可真奇怪，喝汤就喝汤吧，叹什么气。走到这奈何桥前，无论在阳间是贵是贱，是富是贫，如今都到了头，有什么气可叹的！来，喝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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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有些还不明白，就来到了这里。”
“有什么不明白的？”孟婆倒来了兴致，“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在阳间还没活明白吗？来来来，你倒说给我听听。”
“我乃长孙无忌，本是大唐赵国公，位列三公……”
“停停停，”孟婆还没听完，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谁要听这些没用的了，来这里的，上至真龙天子，下至贱民蝼蚁，过了那奈何桥，就又是新的开始了，你就说说你不明白的得了。”
长孙无忌顿了顿，说道：“我不明白的是，这当今圣上可是我力保才登上帝位的，却如今为何要逼我自尽？”
“前面有个李斯也是这么死的，自古一理，你都做了这么大的官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孟婆满脸不屑。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对圣上可是很忠心的。”
“忠心是没有什么用的，一旦没有了利益，就成了一种威胁，不是么？你都位极人臣了，也不知道隐退，学学那个叫范蠡的人啊。”
“那日，先帝找我入宫，在两仪殿里，先帝因太子的所作所为而痛心不已，我便力荐当今圣上为太子。当时先帝虽是答应了，可事后又来问我，想立吴王李恪为太子，我可是极力反对的。若没有我的激烈态度，他李治如今怎么可能高高在上。再者，我可是他的舅父，他却因小人的谗言媚语而逼死我，我实在不太明白。”
“嗯——”孟婆点点头，表示在听。
“以前先帝在位，也有小人呈上密表，说我权势过重，可先帝不但没有猜嫌我，反而将那密表交于我看，说你我君臣之间，没有什么可猜疑的。如果我们都把听到的话放在心里不说，那么我们的思想就不能得到沟通。并在朝堂之上，训诫群臣。这等度量，真是非一般人所能有的。”
“那你以为那个李治为什么要逼死你呢？”孟婆忽然说道。
“你这一问，我倒想起，他要废黜王皇后，立武则天为后，我是极力反对的。一次，他携武则天来我家宴饮，又是加官，又是赏赐，我却假装不知，许是立后这事冒犯了他。”
“听你这么说，这李治倒是一位重色之君了。自古好色非好事，特别是君王。想那纣王因为妲己，何其惨烈；还有那幽王为了褒姒，亡国身死……想来这李治也差不多了。所谓盈不可久，你已位极人臣，却不懂得激流隐退，当有此败。想人生短短多少个春秋，可求者甚多，亦不过镜花水月，倏忽消逝。但得逍遥自在，又何必万户侯之尊。你那太宗皇帝跨过奈何桥前，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没有你，他便不能拥有那万里江山。你竭尽忠诚，却太过刚直，斗不过宵小之辈。你虽一片忠心向君王，奈何君王爱美人。人生万般皆是苦，奈何奈何可奈何。喝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一切无奈皆消散。”
这时，长孙无忌想起昔日与先帝君臣情重，今日凄凉收场，便觉人生如梦，起起伏伏，不尽人意，不觉泪目潸然。喝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昏暗的前路忽地现出一丝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