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您好！
今日春寒料峭、细雨绵绵，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阴郁与悲痛之色，一如我此刻的心情。想起您，泪水又不自觉地爬满脸颊。原谅我今天没能回去看您，只能通过文字的方式向您表达思念和歉意。
不知不觉，您已离开这婆娑世界整整十年。十年前，得知您忽然离世的噩耗时，我还在做一个有关春天的梦。当枕旁的手机响起时，我的世界忽然下起了雪。
电话是您的大女儿，也就是我妈打来的。我妈在电话那端啜泣着说：“妹子，你外婆没了，抽空回来一趟吧！”
“妈，您说什么？您是骗我的吧？”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身体一向健康硬朗的您，会突然没了。我妈没有回答，却回以更悲痛的哭泣。那一刻，我的心被撕成一瓣一瓣，跌落至无边的黑暗里。
第二天我跟老师请好假，踏上了返乡的列车。当看到您的黑白遗照时，我才不得不相信您是真的离开了。我匍匐在您的灵柩前，任泪水一遍一遍地冲刷着我的灵魂。
大概这十多年，您过得太辛苦、太孤寂，才会狠心撇下我们这些不孝的子孙们，去天堂寻找外公吧！
您一生奔波忙碌，从没享过什么福，却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苦痛。我二舅三十四岁那年就突然走了，过了几年姨父和外公又先后走了，大舅也因出了精神问题离了婚。
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对于生离死别的概念，理解还不是很深刻。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多数情况下您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长大些，我才知您的名字中有一个“梅”字。是因为这个缘故，您才会表现得那么乐观坚强吗？
好在我姨妈后来认识了现在的姨父，过得比以前也要幸福些。您最放心不下的反而是我妈。我妈和我爸长期貌合神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爸从来没什么志向，家里全凭我妈一手经营。
因为我们兄妹俩，她才忍气吞声了大半辈子。这也是为什么外公走后十多年，您宁愿一个人过，也不愿过来与我们同住的缘故吧？
您一个人操持着一片菜园和一亩良田，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却从不伸手向女儿们要钱。即便逢年过节，女儿想打个红包给您，您都是一再推却。您知道女儿都不容易，不想增加她们的负担。
2008年那场冰灾席卷了全国，同时也埋下了不好的征兆。那年您正好在我们家过年。
有一天早晨，我在床上看书。您去屋外上完厕所回来，黑棉袄上挂着一层冰渣子和一片湿印子。
我问您怎么回事，最初您还摇头说没事。我告诉我妈时，您才说摔断了左手。我妈急得直掉眼泪，慌忙带你上医院。
那会因为结冰，到处都封路，没有车可以乘坐。我和我妈一人搀着您的一只胳膊，走了几十里路，花了一两个小时才到县医院。一路上，你既没喊累也没叫痛，表现得比我们还镇定。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将您的左手接好，绑上了绑带，并开了一大堆药，同时嘱咐您不要做体力活。您笑着点头答应，就跟着我们娘俩原路返回了。
因我们家上厕所不方便，后来姨妈将您接过去住。可是您却一心念叨着家里的那片菜地和没卖完的橘子。元宵节一过，您不顾姨妈的劝阻，就一个人跑回家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还过半个月。若不是您如此闲不住，怎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三月，正逢草长莺飞、桃红柳绿，万物竞相绽放芳华，而您却选择在这时永远离开了我们。
一个烟雨朦胧的清晨，您挑着心爱的橘子欲去镇上卖。那时候去镇上没有其他的路可走，铁路旁窄小的水泥路是唯一的捷径。
不曾想路上却有一处很深的积水。您原本也只是怕打湿了鞋子，才爬上了铁轨。由于能见度很低，您完全没有想到危险就在不远处。悲剧就此发生了，一辆轰隆隆的列车，永远夺去了您的生命。
外公一走就是十六年。我不知道这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您是如何度过的。终于您还是不想再独自承受这些寂寞和苦痛，才会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惨烈吧？
今年过年时，我去了二外公家拜年。外婆您大概不知道，您当年和外公辛辛苦苦盖的房子，如今已是一片破败和狼藉。二楼的砖瓦已大片塌陷，墙上到处是破洞，还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您要是知道，不知有多难过。
这座老房子，留下了我童年时代的许多美好回忆。而今却是物是人非，徒留悲叹。
记得我十岁那年，您非说要一个人在家过年，还说要我陪您。那时候我其实是不乐意的，因为您家没有电视机，更谈不上有动画片看了。
我妈给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我才勉强同意了。那几天，您把我宠成了小公主，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我想去厨房帮您添柴火，您却生怕我把衣服弄脏了。
而自你走后，那幢房子却再也没有升起过炊烟。
那天，我们还去看了您和外公现在住的地方，竟然比老房子还要凄凉几分。到处都是荒草丛生，墓碑也几乎掩盖不见。您的孙女就住在山下，竟然从未上山替您们打理过。
不过说起这个表姐的不孝，我这个外孙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您走后这么多年，我也就今年回去看了您一眼，还为自己找了各种借口，实在是太过不孝。
今天您和外公应该是开心的吧？我妈和姨妈为你们建“新房子”了，不知您们是否还满意？
我要我妈捎带的纸钱和菊花，您们收到了吧？希望您和外公能够喜欢。
外婆啊，我想您时就会看天上的星星。我知道您就是那颗最明亮、最灿烂的星星。看到它，就好像看到您在笑。
不过啊，外婆，您似乎好久没来我梦里看我了。今天您带外公来我梦里玩，好吗？
好了，时间不早了，您和外公早些休息。
祝福您们在天堂永远幸福快乐！ 不孝外孙女玲子致上 2018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