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并不富裕,尤其在那座小城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贫穷。
小学三年级,我们老师要请假回去生孩子,我们理所当然要换老师,数学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经常会想起她。
新老师来了,第一感觉就是,丑,真的。一个长得很有特色很“吸引”人的中年妇女,她眼神凌厉,鼻子稍扁,脸上好多灰褐色的麻子,有点吓人。很明显,我们对她第一印象都不怎么好。
正如她那凌厉的眼神,她本人更是严厉得吓人,而且她声音不好听,人又那么凶,脾气那么差……这些都还不足以让我多讨厌她,真正讨厌她,是因为那件事。
我有了弟弟,父母要照顾弟弟,没时间送我,只好让我中午饭在学校解决。话说学校的饭也不怎么好吃,不过好在那是偏郊区的一个学校,所以价格还算公道,可以尽饱吃,饭菜都可以随便打。可我的父母显然对我很失望,因为我不但挑食,而且饭量很小,于是就为学校省下了不少粮食,钱还是得和大家交得一样多。
我们学生都和老师一起吃,因为小学校人少,大家就围成一圈,也挺热闹的。又到了交伙食费的时候,父母说家里暂时没钱,让我跟老师说先缓缓,我就趁开饭前跟班主任说了,数学老师大概也听到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吃的是红豆稀饭,饭只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说有的孩子,你家没钱归没钱,你每天都吃学校的饭,饭钱总要交的吧……我觉得言下之意就是,你家再穷也不能拖欠学校的饭钱。当时人多,我记不得其他老师说了啥,可能是安慰我的吧,小学校老师人大多很善良。我人小但从小敏感,我在众目睽睽下只感觉头上像绑了沙袋那么重,抬不起来,我装作很饿的样子,埋头吃饭,连菜也不用吃,眼泪就那么滑进碗里,混着稀饭,咸咸的……
吃完我转身就往教室跑,班上同学吃完回来,就问我怎么回事,我为了掩饰,就低下头,拉出了我的粉红色的卡通书包,眼泪又掉在可爱的卡通人物上……我真的讨厌她!
后来终于知道,她姓余,余老师。那时我家离学校有点远,没人和我同道。有天我走在路上,就听见余老师叫我,我回过头看她,她对我笑,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从小怕老师,即使讨厌她,我也不能表现太明显,还是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她和我一道,跟我讲学习,讲故事,甚至讲她的孩子,她最爱跟我讲我的性格,她说我太死板,她经常在班里说我,“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灵活,不知道变通!”她努力地教我知识,同时教我做事,教我做人。
从那天以后,我们放学经常一起回家,她对我依然很严厉,无论在学校,还是在路上,嘴上从不留情。
我最喜欢那个场景:每天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我们俩一起,说说笑笑,我性格依然内向,她性格依然严厉,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们一起的时候,气氛又有一种微妙的和谐。有时她回头对我笑的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不那么讨厌她了。
听父母说我们又要搬家了,我经常给同学们说,他们就会给我很多小礼物,可实际上每次都没走,我还乐此不疲。真正走的时候,却一声不响,没来得及跟任何一个人告别,这其中当然包括我的余老师。
我知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对我没有恶意,我知道她在严厉的外表下有一颗恨铁不成钢的心,我知道她对我不只有批评还有期望,我都知道……
可是没办法,还是没来得及说再见,还是没有再重逢,还是说不出喜欢,只是经常不知不觉地会想起她。她就是教师的代表,教书育人。会做事,更会做人。
如果再次见到她,要好好说一句再见,还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