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个晚上,这个和平时一样又不一样的晚上,他激动了,这种久违的感情震动让他十分兴奋。他想把平时不愿让人知道的统统扔进了心里最底层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让这淡淡的灯光照一照,让田震沙哑的歌声唱一唱,让面前这静静微笑着的女孩听一听。
林华对汪筝说,我们来翻吧。汪筝说,做什么,现在可不要洗什么碗筷。林华忍不住地笑。林华和对面的两个老师每天一起做饭,完后,就开始翻书,由此来选择自己做什么活。这在青工楼早已是一新闻了。林华说,我们翻书谁输了,谁就讲个故事,必须是自己的故事。汪筝觉得有趣,满口答应。于是随手从桌上拿了本厚厚的圣经书。汪筝叫林华先翻,林华把书拿在手里,拍了拍,对汪筝说,看着啊,我翻了。他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当他把翻开的书面给汪筝看时,汪筝忍不住的叫道,哇,九点呢。轮着汪筝了,她有点儿兴奋。小心翼翼的将一页打开,急切地看,才三点。她急了,忙说,三次吧。就三次吧。反正你也没说一次定局呀。林华答应了。结果后两次都是汪筝赢了。林华都比她小了一个点。
林华真的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林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像走进了他遥远的从前。那些他想忘记、想摆脱却永远也忘不了、摆脱不了的往事。尽管表面上,他已彻底地远离了从前。
林华说,我一直都记得小时候那种饥饿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那感觉仍让我痛苦和厌恶。我饿得受不了,就偷别家的东西吃,被别人发现了,操起棍子在后面追赶我。我吓得尿裤子,拼命的向前跑,跑得喘不过气来。后来,上初中了,我很努力地读书,发誓以后不呆在这儿。可竟因为努力念书被一些连老师也惹不起的混混儿无端欺侮。他们有时会在我的桌上放一只烂臭生蛆的老鼠。有时会在半路上将我痛打一顿。总之他们想尽办法折磨我。只因为我想读书,不答应和他们混。我很低声下气的求他们,小心谨慎的应付他们。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上大学,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将这些所受的痛苦一一从他们身上加倍地偿还。就是这样,我艰难地读完了初中、高中直到自己终于考上大学。当我接到通知书时,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大哭了一场。没有人知道我为那张通知书付出了怎样的努力,这努力不只是表面上那种学习上的刻苦勤奋,最主要的是那六年的精神压迫和肉体上的疼痛。
汪筝第一次看见林华那样揪着的眉,那样苦楚的脸,那样酸涩的声音。尤其是林华双眼里的泛红给了汪筝最深的感动。林华叹了口气,竟笑了。他说,你知道,当我哭完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是什么?汪筝说,是大笑。林华摇头。说,那是第二件事。我首先找到了那个一直以来欺侮我混蛋头儿,狠狠揍了他一顿。那一次,我发现我很能打。晚上,我就笑着睡着的,就到这儿林华大笑起来。汪筝也想跟着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紧紧地看着他。
后来,没有再翻书。汪筝却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对于童年,汪筝几乎没有了什么印象。汪筝是从那年考上中专说起的,那四年,汪筝从不肯遗忘一点点。自己曾经写了十本日记来记着的呵。那时的她有着理想、有着梦幻、有着希望、有着骄傲、有着自信,还有着与南风的爱情。汪筝的声音很激动,语调很急促。那时候,我很快乐。真的,我在日记本上无数次充满信心地描绘我的两个梦想:当个作家,成为南风的新娘。那时,是南风告诉我,只要努力,美丽的梦想终会有美丽的归宿。现在我才知道,有些梦永远都只能是梦。当林华向她递过纸巾时,汪筝才知道自己已经流了很多眼泪。汪筝每每说起这段往事,就会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