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秃二叔说，日娘的俺这地也管经了
正应着那句话：不打不相识。谁都没想到，正是那个被烧成肺炎的学生家长保的大媒，给我撮合成了一桩婚事。女方是他远房表妹，也姓秦叫玉。原来这里边有点背景。那天他打我几捶后一直后悔。向我赔不是又没有勇气。后来派出所绳去了汪振一他感到害怕，所以成天攥着心过日子。他怕哪一天自己也得被绳去。思来想去他觉得打人比汪振一散布谣言要厉害得多。于是我就有了秦玉。由介绍到见面到定婚二十个小时成了。没有酝酿已久的温情又省略了亲朋好友刻意的铺垫。双方商定元旦结婚。
天气渐渐转凉。再过两个月就到元旦了。今天是国庆节放假。前天杰春就邀我放假后去颖州玩玩，说颖州现在开放得很，特别是京九线开通新机场的建成使颖州更繁华了。我没去。关在小套屋里看书。中饭草草吃过便躺在床上看书。一会儿马利扯扯我衣角指指书。我知道他也想看书了，就给他一本《农民画报》和两本小人书。他将这几本拿去坐在离窗近的凳子上正儿八经地翻看起来，不时还用手指沾唾沫去翻。门未闩。一会儿门吱扭一声开了。“小秦！”我心一惊。小秦说她是去村小卖部买电灯泡路过这儿看看，顺便找几丁粉笔使。三天前她叫学生向我要去一盒，怎么又找粉笔？小秦的突然到来我有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平淡无奇的开头使我放松了警惕。她问我今年秋后准备种几亩麦。我说我是懒汉图省事，一年两季一麦一豆。小秦接着问今年种啥麦？我答是河南商丘农科所推广的南丰十九号。啥时种？她又问。农谚讲小雪不倒股大雪不出土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迎时。我答。小秦打住了话头，留给我一个想象的空间。过一会儿她又说：你是知道的朝富，俺那三亩地在河湾套子里淹也淹不着，旱吧也旱不着，上等到的好地，每年庄稼咋就不抵别人家呢？你说到底怪种不好还是怨地不好？你学过的书上有没有查查看。我说你二叔种不好他死不认账跟我强嘴跟我吵，没好种俺这地不是白耽误了么？不长庄稼光长草……？我早听出了门道，有什么东西刹那间涌遍我全身。再看小秦，满面红光意气风发样，胸前两只兔子活蹦乱跳，把人弄得心跳神迷。我没让她再说下去，我不得不承认我凡夫俗子离神的境界相差不下一个十万八千里。一会儿小秦对我念叨：朝富，朝富——我对不起你那次在屋拐角，我开了次谎花，要不咱，咱桃子也该好大了……
夕阳从后窗抹进来，将小套屋渲染得一片明丽。起风了，门开着。风吹的，还是刚才根本就没有关上？马利在门口不时打着眼罩，他望什么呢？
天气渐趋凉爽，秋收已全部结束。麦子也适时地播到地里。元旦很快到来。家就成在学校。杰春和校长谁回谁家办公。那天我就请了四个人：齐云山、杰春、马二和那个打我三捶的媒人。马二显得异常快活，端茶倒水贴喜对子放花炮忙前忙后的，俨然是这个家庭的一名成员。
在学校住毕竟是暂时的，因此我有种无形的压力。无论如何得盖几间房。二叔还的那三千已有两千被马二爷借去给马二治病花了，我压根就不打算向马二爷要。杰春说咱三一三剩一每人七百，齐云山说哪能让你俩出，我应揽过来。这话是马二出院后他俩讲的，打那再没听到此类的话。刚才还是冬雪漫漫转眼便是春阳澎湃。我八方努力四处张罗终于在这年三月盖了两间房添置了少量家俱，上下花了六千五。房址就在老屋偏南处。为了伐树我和二叔又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娘大生前给我撇下三棵树两棵洋槐一棵桃树外加两间烂屋子。我去伐树二叔不让，硬说树是他的。好了，不说了，不管咋样房子有了。和秦玉结婚不到仨月就吵骂一架。她骂我无能，自己的树都弄不回来，还把以前有人告我超生的事提溜出来寒碜我。家很快从学校搬过来。马利被马二牵了去。马二常到学校玩很喜欢马利，马利也没拿他当外人。马二奶爷说了，新人新房弄个不会说话的不吉利，不如让两个哑巴搁一块。我感激马二爷奶。马二刚牵去马利，刘杰春来了。说是要看看新房。在我们西淝河一带“新房”的含义是洞房，才盖的就称“新房子”。不知刘杰春指的是哪种。一会儿他眼对我眨了几眨眨巴出一个阴谋。秦玉倒好茶水正给他找烟的当儿，我随他来到门外，他塞给我一封信。小秦的。我的房子在二叔屋前一百米处。此时，咫尺天涯的感觉我体会得在深刻不过。信没拆，我又还给了杰春。我暗暗发誓用理智的缰绳和伦理的嚼子去驭住感情的烈马。很难说杰春做的是对还是错。杰春暗中以我的名义给小秦写了回信，而且不止一次。我妻秦玉实际上较小秦好看。构思奇巧的嘴唇微微上翘，洁白如玉的牙齿隐隐约约；线条柔和而生动，情态自然而率真。成熟的线条饱满的身段，给人的整体印象是美的纯朴美的确切美的自然美的恰到好处，从上到下自里至外找不出一丝儿虎张声势的渲染。找了一个这样的女人是因我的福气好否极泰来，或者她相中了我有份太阳底下最神圣的事业的工作？一年后我才逐渐明白，她纯粹是荒不择路迷失了方向稀里糊涂撞到我枪口上，然后才因陋就简嫁给了我。守株待兔的是我。
这年夏末小秦生了，男孩。因眼大如铜铃，二叔起名叫铃铛。生时正值月圆，我让秦玉捎话叫满月最好。小秦不听二叔听我的，于是那铃铛刚响了半天就永远的满月了。满天的乌云一下散尽，秃二叔喜欢成疯子，头皮整日都放光。请客吃酒吹响手，逢人就是那句话：日她娘的俺这地也管经了，也能种出苗来，那几瓦罐东西总没算白淌。那些善意的讽刺恶意的嘲笑，便隔三差五地冒出来给他的高兴打点折扣。不错，地是上等的好地，几十年的晒垡，敢说就是你的？怕是杂种野种。二叔不示弱立即还击：你那才是野种杂种，臭婊子造的狗娘养的！
十个秃子九个狠谁跟他硬碰硬，犯不着。被骂到骨头的人也只好悻悻去了。秦玉的肚子越来越圆，我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真是抓钩扒出个大元宝巧很了。国庆节晚上秦玉也生了。女孩。是小秦到医院照料的。我和秦玉一致给女儿起名为庆庆。庆庆有两层意思：这天是国庆节举国上下普天同庆；庆祝我家添了新成员。不像有些父母硬学城里将一个字有意重叠嗲声哆气腻味得人干哕。庆庆是自自然然来到这世上，名字的确定同样应自自然然不别扭也不显生硬。庆庆比满月整小俩月。俩小孩子三岁时，成了哑巴的马二离开爷奶外出打工去了。
不久，我们领回来两个奖。刘杰春写的教案被评为全镇优秀教案；我教的两个年级在镇语文同考中分别获得第一名和第四名。此外，齐校长对我俩又每人奖励拾元钱加一天假。由于庆庆不到上学年龄，我就趁空帮她活动一下腰肢，练耍跟头倒竖蜻蜓折腰双臂反吊等项目。到校在校练回家在家里耍。也许有先天的细胞，庆庆一教就会。每棵树每扇墙壁都是她的参照物和道具。半学期下来腰身非常的活泛，整个小身子能弯成一个标准的圆，头朝下能挺立十分钟，用双手能走十五米。差不多每个课间大休息都能看到庆庆精彩的免费表演。有时马利也加进去做一些辅助的工作，比如搬个凳子敲敲小锣什么的俨然是主人。久而久之，满月也受到了感染，也学庆庆腾跳闪挪翻跟头竖蜻蜓。一天满月扭伤了脚，惹得二叔直说几天的闲话。小秦说你要跟人家学人家有啥办法，二叔眼一瞪：你小秦咋就跟我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我看你不像我老婆。小秦脸一变不三不四直骂：秃驴秃驴你个秃驴，你说我是谁老婆我这就到谁家去，说呀，你个驴啃的！二叔这才带着笑哄小秦，咋啦我是你男人连个笑话也不能说？软中有硬硬中带刺，不伤骨头不损弦小秦也拿他没办法。在时光将庆庆和满月催成四岁期间，刘杰春由民办转为公办成了每月能拿一百多块吃国家皇粮的人了。而我却一再落榜。又有人告我是因超生被处理对象，其实庆庆不满一周我们就领了独子光荣证，原因是再明白不过，结婚时没有请村干部吃酒。有一次村干部送来妇检通知单，要秦玉进站妇检。头一天妇检通知单下来第二天上午就进站妇检了。可第二天下午就来人硬罚款五百元，说是进站晚了。按你指定的时间地点去查咋就晚了呢？还有一次更荒唐，通知单上开的时间是六月二十五日进站检查，可我接到通知那天已是六月二十九日，整整晚了四天。通知上写得明确不按时检查罚款五百。秦玉没少埋怨：到底你咋混的呢？我也感到憋气窝囊，几次找镇、区领导申述此事。镇、区领导都让写个书面材料反映一下。材料写好交给了领导，可领导又说是告政府。弄得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谁真谁假谁是谁非，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有时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秦玉不断地埋怨嘟哝。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虽不是真枪实弹倒也狼烟四起令人生畏。裂痕是避免不了的。庆庆练折腰秦玉看见了就骂，看你把一个孩子摆弄成啥样了。以前的她还主动帮庆庆扶扶腰或者在一旁保护着甭出事。见我去喂马利，她看了也骂。比侍候你亲爹还周到。以前的她很乐意给马利喂食洗澡。这时候见了马利不是骂就是打，有时拿烧火棍朝身上戳，有时把脏水往头上浇……无名火越烧越旺，终于在一天下午烧到庆庆身上。加一段虐待庆庆的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