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KTV,大家都不约而同点了《离歌》。
唱到最动情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是高中最后一次完整的同学聚会,在这之后,我们将各奔东西。包厢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变换、闪烁。坐在包厢一隅,我再次体味到碎的冰冷触感。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毕业就像一窗玻璃,我们要撞碎它,然后擦着锋利的碎片走过去,血肉模糊之后开始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于是,声嘶力竭之后,在唏嘘声中明白,碎原来是更好的成全。从一个平淡无奇的玻璃,变成形态各异的碎片。每个人将怀揣着目的地不同的车票,去遇见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在从未谋面的故乡,蓬勃生长。
想到这层含义,“碎”的悲伤色彩也就消减了几分。
小时候,随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每到黄昏,奶奶去田里割韭菜煮面时,我总喜欢沿着墙根,去寻找碎瓷片。那些零零碎碎的瓷片呈各种形状,泛着岁月赐予的淡黄色的柔波。不知被埋了多少年,用手指拭去褐色的土泥土,依旧很锋利。彼时日头泊靠在远方,有点点烟霞栖息在寒鸦背上,黄昏薄薄地落着。我想,这就是瓷的骨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碎得凄美,凛冽,却是铮铮傲骨。瓦砖完好无缺地盖在屋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从缝隙中探出脑袋却平庸至极。碎瓷就像有故事的女子,每一块碎片,都不孤独,每一片背后都藏有一段往事,或悲,或喜,或忧,或惧,让人有种忍不住去窥探的冲动。
记得在《飘》中,有段话深得我心。我想我也从来不是那样的人,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把它们凑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因为一些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与此相比,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而不想把它修补好。
物品是如此,感情也是如此。当从前的海誓山盟变得一文不值,亲密的爱人形同陌路,宁愿让爱情化为碎片,也强过用眼泪去粘粘一文不值的感情,企图回到往日的幸福时光。
写到这里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清脆的蛙鸣从草丛间传来,呱呱一片。
温柔的月色拂过床头,掠过简桢的一行文字。她在《四月裂帛》中这样写道:“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
原来碎也可以这么美丽。
文/金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