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评说综合ICU与专科ICU】
毋庸讳言,ICU的历史起源于其他传统学科,而危重病患者的救治也的确应当是某些专科医生职业培训的重要内容。但是,ICU发展到今天,在国内外均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门单独的临床学科,其内容并非其他传统专科能够涵盖。
因此,或许一名其他专科的医生已经掌握了危重病救治的部分理论和技能(如呼吸功能衰竭的机械通气治疗),但是,这并非意味着他(她)就能够成为想当然的ICU医生。这一点对于呼吸科医生如此,对于急诊科医生如此,其实对于ICU医生也不例外。经过重症医学理论知识与实践技能的正规培训是必由之路。
鉴于以上原因,我完全不反对其他专科的老师从事重症医学的临床工作。
但是,前提在于,首先应当认识到重症医学是不同于急诊医学或呼吸病学的独立学科,具有其自身的学科范围、学科特点和发展规律。这一特点不仅要求其他专科的医生接受系统的重症医学培训,而且更需要医生全身心的付出,才能做好重症医学的临床工作,正如国内外工作成绩出色的专科ICU及综合ICU向我们所展示的那样。
其实,Mitchell Levy(内科ICU主任)、Chris Farmer(外科ICU主任)和Jean-Daniel Chiche(内科ICU主任)等虽然是专科ICU医生,仍然可以作为美国危重病医学会或欧洲危重病医学会主席,在专业方面与国际和国内同行进行交流。
个人认为,专科ICU与综合ICU之争可以休矣。各个医院内综合ICU抑或专科ICU的设置其实由多方面因素决定,并非一纸文件或倡议所能改变。在传统专科势力和实力突出的医院,重症医学科(综合ICU)显然难以取代专科ICU;而仅仅把呼吸科的名称改为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也不足以保证危重病患者得到真正的ICU治疗。
重症医学在中国建立之初,传统科室对“势力范围”的顾虑导致1997年在中华医学会成立重症医学分会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从而催生了中国病理生理学会危重病医学专业委员会的成立)。而在重症医学日益壮大的今天,是否我们会把昨日之已所不欲,强行施于今日之人?
应当认识到,经过几代人的努力,ICU的学科地位在中国已经得到患者、同行和政府的认可。其他专业设置专科ICU,并不能真正危及ICU在临床医学中的地位。处理得当反而可以成为有益的补充以及共同发展的动力。综合ICU与专科ICU的发展其实并非零和游戏(即自己科室的发展不一定建立在其他科室停滞甚至消亡的基础上)。我们应当有这样的自信和胸怀。
毕竟,只有团结所有从事危重病患者救治的力量,才能更好的促进重症医学的发展。毕竟,世界之美在于其多样性而非同质性。
【黄曼:生死之间,隔着一个ICU】
抢救危重患者的主战场在ICU。这儿像是患者在人间的最后一道门,离开这儿送到太平间走向死亡,还是转到普通病房继续活下去,只在一瞬之间。这个瞬间是医生的机会,能不能把患者抢回来,就看这个瞬间。
真实的病例比电影还惊险,用九死一生也形容不了抢救时的惊险。就像过年期间,科室里抢救了好几位危重流感患者,平时都是蛮健康的普通人,突然病重告危,患者和家属谁受得了?说起来,都是酸甜苦麻辣五味杂陈一一
试举个病例:大年初一,科室收治了一位甲流重症肺炎接受 ECMO(V-A ECMO,主要用来支持心脏功能)病例。患者经济条件优越。患者老婆穿着相对朴素,从患者送入 ICU 病房起,她一直等在门外。
晚上,我好几次看到她和衣躺在 ICU 的地上,身下垫着一块布。后来,她搬来一张担架床,面朝墙壁蜷缩着。我劝她找个宾馆睡觉,她有点抱歉地说:
我不会影响你们抢救病人,一早我就把椅子和衣服收起来。
告诉她并不是赶她走,可是真的不用一直等在门口。
她说:主任,这次可能是生离死别,我想离他近一点,大过年,他会害怕。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她每天都在门口。患者送进来时氧饱和只有六十多,如果不是年轻,可能就撑不下去了。用上 ECMO 两周左右,患者慢慢恢复。
有一天,我和他说话:你现在的病好起来了,你知道在你病着的这十几天,是谁陪在病房外面,一步也不肯离开?是谁拉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把你救活?是你的老婆!她和我说,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要你好起来。生死关头,紧紧拉着你不放弃,才是真正爱你啊。你自己不能放弃。
患者上着 ECMO,闭着眼睛,说不了话。我看到他的眼角淌下两行眼泪。
过了两天,患者清醒过来,做清醒状态下的 ECMO。家属探望时可以和他沟通。老婆探视结束,突然找到我说:
他怎么了?我进病房,他挥挥手让我走过去,他竟然张开手抱我!
我说他的意识很清醒,我告诉他你一直等在门外。这时候,他老婆抽泣起来:
我们结婚十几年,这几年他几乎不和我说话,今天抱我了……
从那天开始,患者积极努力配合治疗,他知道他不是孤军作战。
我蛮欣慰的,ICU 是患者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也是最有希望的地方。我们医生救治了患者的身体,也能救治心灵,寥寥数语解开患者的心结,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