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怎样才能向中国老百姓绘声绘色的形容北极圈的寒冷,那我想用眼前会议厅的这副场景来解释是再合适不过的,整个会议厅里随处可见的是散落的纸张,还有在空中翻腾着的灰尘,哦,当然还有引发这场冷战的两位主角,于小年和张梦遥,只是原本还是挚友的他们现在哪里还有一丝和善的样子可言,于小年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发,眼神中似乎还泛着一丝空洞,而张梦遥,则是眉头紧锁,他庄严的神情仿佛时刻都在告诉旁人,如果稍有不慎他立刻都能引发另一场腥风血雨。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唯有房间里的灰尘仍在不停的翻腾着。
于小年和张梦遥都是骊山县城里的领导班子,当然同时他们也是十多年的挚友,虽然在共事的这几年里他们之间总是不免有些摩擦,但是本着互相帮助互不干涉的原则,他们倒也其乐融融,原本也是,骊山县城地处偏远,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如果有什么能说的那恐怕就只剩下平和与宁静了,但前不久新城区的开发却打破了这一宁静。
新城区原本是想作为骊山县城的新型农业基地去进行开发,但谁曾想到在开发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煤炭在田间地头被人们挖了出来,而且越挖越多。要知道在1989年,煤炭作为人们心目中的黑黄金其价值自然可见一斑,越来越多的人们涌入了这里混乱也随机而生,直到政府出手管制,事态才慢慢稳定下来。
然而黑黄金不单单牵动着普通老百姓同时也牵动着政府,好多政府人员都主张大力开发煤炭发展当地经济,而这其中张梦遥又首当其冲。但于小年则是因为新城区太过靠近骊山县的母亲河骊河而屡屡对张梦遥的提议持否决态度。
今天,借着祖国成立40年之际,在为祖国的庆生会议上,县长张梦遥再次借机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意愿向县委书记于小年提出了这份建议,怎料于小年先是和张梦遥言左行西,后来直接就不搭理他了,这让张梦遥有些下不来台,由此爆发了上面的那一幕。
其实在于小年心里站在朋友的角度上,虽说他和张梦瑶这两年渐行渐远,但他哪里忍心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只是在于小年看来骊河的分量要远远重于那些黑黄金,煤炭的开发势必会对骊河造成不可磨灭的作用。
终于,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对峙后,张梦遥深吸一口气,坐在紧挨着于小年的椅子上,用略微温和的口气说:好吧,于小年我也不想跟你吵,既然你不同意我的提案那我退一步怎么样?于小年听的出来张梦遥还是不肯放弃开发黑黄金,他本想就这样沉默着,但在张梦遥愈加阴森的面孔下,于小年还是开口说:你说来听听。张梦遥说:既然你不同意大力开发,那我们不妨搞个实验区,只占用新城区开发面积的1/3来开发煤炭怎么样?于小年本想直接拒绝走人,但显然张梦遥早有预料,他那原本就离于小年很近的身体此时几近要压向他,迟疑了很久之后于小年说:1/5,不能再多了。原本于小年说这句话是想要激激张梦遥,然后借机离开,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然而谁曾想,张梦遥听完之后立即就说:行,那就依你的意思。然后随即就打电话给了新城区开发负责人,三言两句就交代完了任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于小年有些猝不及防,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张梦遥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那模样仿佛一个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在等待着父母的夸奖一样。面对眼前的这份场景于小年有些无可奈何,他不禁哭笑不得的跟张梦遥说:瞧你那副样子,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知道框我,今天的晚饭我看必须得到你家解决了。张梦遥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行啊,那你来呗。
伴随着一阵轻松的交谈,于小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而他的也思绪飘回了1978年。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8月,于小年和张梦遥驮着一身满满的行李,正匆匆忙忙往火车站赶着,边赶张梦遥还不停的对于小年说:都怪你,非要拉着我喝酒,现在好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要是就这么没了我跟你没完。一边说张梦遥还不忘抽出一只手示威性的向于小年比划比划,仿佛光说话还无法发泄他的怒气,但同时因为缺少了一只手的支撑,那满满的行李,险些让他摔了一个跟头,他只得悻悻的将手收回,但嘴里仍然说个不停。面对张梦遥这一近乎滑稽的行为,于小年和往常一样,带着几分歉意,向他笑了笑。
终于在列车员的不断催促声中于小年和张梦遥赶上了眼前的这班列车,于小年用近乎虚脱的臂膀将行李递给了张梦遥,随后便躬下身子,大口喘息着,然而还不等他缓过神来,一阵呜呜的声音随即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用自己还算干净的左手拂了拂两颊的汗珠,缓缓的抬起头,却看见眼的列车已经缓缓向前开去,于小年向前追赶着,不知怎么的原本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张梦遥说,但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边跑边向列车上的张梦遥挥着手,然后学着周围的人大声说着再见,而列车上张梦遥也痴痴的说不出话来,伴随着路旁于小年的一次次挥手他的眼中也泛起了一层层薄雾。
明明是第一次看见火车,望着火车渐行渐远的身影,于小年在心里开始有些讨厌火车了,他傻傻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于小年想着好像从高中开始张梦遥学习成绩就一直遥遥领先,不过他这个人就是有些独断力行,但谁叫他是高干子女呢,这似乎是有些在所难免。说实话,这点在于小年看来更加有些不可思议,刚开学时,于小年还曾经和张梦遥有过一段对立的时期,但谁曾想,短短三年的同学时光竟将这两个性格上有些迥异,而家世上更是有着莫大差距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只是,如今也终于是到了分别的季节,张梦遥终究不负众人的期望考上了大学,而于小年虽说也是光耀门庭考上了当地不错的一所党校,但大学对他来说还是相去甚远。
望着逐渐西下的太阳,于小年摇了摇头,往家中走去,但他心里却一直期望着和张梦遥的下一次见面。
但令于小年有些没想到的是,他一直期盼的重聚,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放假回来时的张梦遥,似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一直在说一些类似于资本,金融之类的名词,,而且还经常在说外面的世界有多好,而骊山县又是怎么不好之类的话,这在于小年看来有些无法接受,在他眼里虽然外面的世界确实可能会比骊山精彩,但骊山却永远都是最好的,于小年试着向张梦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但出乎意料的是对于于小年说的话张梦遥除了报以哈哈大笑外再没说其它。
随后的交流不外乎是张梦遥说自己之后想要继续出去外面闯闯的话,他甚至还邀请于小年一起走。于小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再次露出他那标准式的笑容,然而再他的心里还留着张梦遥出发之前和于小年说的那句话,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留在骊山,和你一起建设我们的乌托邦。
之后虽然出于种种原因张梦遥还是留了下来,但于小年却和张梦遥越走越远了。
黑黄金的收益显然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虽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开发地,但其数量却让人们触目惊心,骊山的煤矿甚至惊动了省里面的领导,省里的领导再考察过后,决定将整个新城区都划入了煤炭开发区,而随着煤炭的开发,骊山县的经济也是扶摇直上,越来越多的新事物出现在了骊山县眼里。
此时,整个骊山县似乎都是疯狂的,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煤矿事业中,而煤矿所带来的经济收益也让骊山县家家户户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不管是张梦遥也好,于小年也罢,他们再也无法拒绝黑黄金带来的收益。
而由于骊山县的煤矿开发带动了周围的经济发展,一封封来自省甚至来自国家的赞扬书接踵而至,这些赞扬书都无不表扬了骊山人艰苦耐劳,开发煤矿的的拼搏精神,同时也希望骊山县能够加大开发力度,为祖国的发展再多做一份贡献。
如果说在这之前,像于小年这样对环境有一丝顾虑的人还有一些迟疑的话,那么在这之后便彻底没有了,为国家经济做贡献的使命牢牢扎根在了他们心里,不管是污染骊河还是炸破骊山都变得颇具使命感。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大好景象,于小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对张梦遥说:还是你们出去过的人眼光长远些,你说现在吧,骊水是没有以前好看了,但大家的生活现在都变得好起来了,甚至国家也都出面表扬了我们,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其实在张梦遥的心里是否得到了国家的表扬倒是其次,但一直以来明明想出去成就番事业但最终又必须得回到骊山,甚至现在还得屈居于昔日好友之下的事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但现在好了,煤炭开发的巨大成功一扫了他心中积存多年的不甘。尽管如此他还是压住言语间的那份激动,对于小年说:不管我们中两个人谁想到了,但都是为人民谋福利吗,只要结果好那就好了。说完还不忘用自己的手轻拍下于小年的肩膀,于小年微笑着向张梦遥点头。
但煤炭所支撑起的经济发展毕竟只是暂时的,等到黑黄金采掘殆尽的时候,淘金热渐渐冷却了,而之前一批又一批涌入的人们,此时也好像早有预料一样蜂巢般退去,但能退去的是人们疯涨的欲望,是怀揣了足够金钱的外来者,而褪不去的是当地千疮百孔的环境。骊山县城终究也是没能逃过能源性城市这看似无法逃脱的命运,不可逆转的衰退了,只是因为开发的力度过大,它的衰退也显的更加迅猛。短短几年间骊山县城满足了一批又一批淘金者,但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未来。时间到了1998年,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张梦遥和于小年有些无助的坐在荒凉的煤矿上,对于他们来说,他们自己是这场淘金热的发起者和见证者,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禁让他们唏嘘不已,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来形容他们的这段经历的话,或许没有比浮生一梦更加合适的了。
不说这场梦带给了他们其他什么,说的具体一些和其它骊山县民众一样,口罩成为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必须品,但很难想象面对空气中那似乎肉眼可见的黑色颗粒,这单薄的口罩是否会起到一些作用。
张梦遥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说于小年,你觉得骊山县会埋怨我们吗,我们之后到底该往哪里走啊。说着说着,张梦遥的声音不禁显得有些湿润。原本在张梦遥心里,他甚至还规划着人生中的另一张蓝图,可是显然伴随着煤矿的日益衰竭他的那张蓝图也就显然到此为止了。此时于小年同样也是不知所措,但他顿了顿,说:我想让骊河变回去,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条骊河。变的回去吗?张梦遥说,谁知道呢,但我们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于小年答道。
1998年对于小年和张梦遥来说或许是极为艰难的,面对着有些破碎的骊山县每个人都显的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那些在赚够了煤炭钱就跑路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是于小年和张梦遥最终却是选择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总得有人要为骊山负责,而他们无法推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