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槐树

梦中的槐树

徐颂华

那一群槐树依然屹立在小村南边的河边,任春风吹拂,在发乌的树杆和树枝上抽技发芽,梦中我曾经听到慢悠悠的“吱吱”声;任夏雨冲洗,繁叶如碧,任雨水洗涮枝杆上沟壑般纹路中污浊的灰尘,梦中我曾经听到那悲急促的“哗哗”声;任秋风吹黄、吹落那片片树叶,梦中我曾经听到那柔柔的“沙沙”声——我们缓慢的脚步踏在了落叶上;任北风吹裂润泽了一年的树杆的皮肤,吹断那紧张的小枝丫,梦中我曾经听到那悲伤的呼呼声……

这段优美的文字见到我时,它已在那笔记本上驻足等我二十六年了,它的插图是我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朴素的照片,照片上薄如蝉翼的油纸被我揭下,压在笔记本中,二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么好的油纸,让一张二十多年的照片毫无褪色。让我清晰看到母亲的笑容,看清了母亲弯弯的眉毛,微翘的唇,还有衣领粗布的纹络。母亲这唯一的照片印在脑海里不仅这些,还有她臃肿的身材——我在母亲的身体里成长。

从那时起,与我相依为命的姥姥更加频繁地提起一个人——刘援朝,而且是一次胜过一次地愤怒,也因此血压反复升高。姥姥曾在我记事以后也提起这个名字,而且总是在电闪雷鸣,暴雨突起的日子,并且告诉我记下这个名字,见到他一定告诉姥姥!他是我们的仇人,我总是看着姥姥那愤怒的快要冒火的眼睛问姥姥。姥姥总是转过脸去,哀伤的叹息之后,告诉我“你只管好好长大,好好学习,不要问。”

于是,我的梦中常常出现那几棵槐树,槐树下母亲总是穿着那绿色的“军装”,漏着那粗布的内衣领。伴随着站在胡口等我回家的姥姥的标志动作——两只手轮流放在额头上,望着远方,母亲站在槐树下望着远方……我一次次听到她身边的虫鸣蝉噪,一次次看到她身前的小河哗哗地流向远方,一次次张开双臂扑向她去,还喊着“妈妈”……

一次次这样醒来,泪水湿透枕巾,一次次惊醒妻子梅儿。第一次惊醒妻子,是在新婚之夜——那天姥姥把妈妈的笔记本交给了我。

梅儿总是在惊醒之后,用手拂去我额头的汗水,然后轻抚我的背,直到我“睡去”。梅儿和我一起长大,她是罗彬叔叔的养女,她唐山地震留下的孤儿。罗彬叔叔去震后的唐山参加医疗救援,把哭得泪人一样的梅儿带到了我身边。

梅儿的到来,着实让我高兴了好一段时间。我有了玩伴,而且姥姥不追着我喊慢点、慢点了,还有就是我不再是在罗彬叔叔休班的日子才能见到他,他每天都到我家把梅儿接走,还不忘抚摸一下我的头。于是,我不光把我珍藏的几块梨膏糖给她一块,还把罗彬叔叔去北京给我带来的大汁果给她吃了一个——一袋十二,我每个星期吃一个,只剩四个了。对了,我还把罗彬叔叔给我做的陀螺、弹弓、印模,还有罗彬叔叔给我买的《小兵张嘎》小人书,给她玩,给她看。也因此,少有笑脸姥姥笑呵呵地夸我像个好哥哥,是个男子汉。

可是,好景不长,我发现她争走了我很多。姥姥总是围着她,做了好吃的,给她送,换季时先给她做衣服,更甚的是罗彬叔叔上夜班或出急诊,姥姥都是哄着她睡。更让我难过的是,罗彬叔叔很少带我去郊区的池塘去洗澡了。

时光在我对梅儿时冷时热中匆匆而过,如四季更迭,温热凉冷一样。平淡中有快乐有苦恼,不变的是罗彬叔叔依然单身,姥姥不仅爱我,还爱着梅儿。令姥姥和罗彬叔叔高兴的是,我和梅儿不但身体健康,而且学习都是出类拔萃。梅儿如愿考到唐山师范学院,梅儿的父母曾是那儿的老师。我也考入了罗彬叔叔的母校华北医学院。

大学开学前夕,姥姥和罗彬叔叔嘱咐我们,你们离家远,但你们两个学校离的近。星期天和短假,你们兄妹可以到一块,多聚聚,相互关心,相互促进。于是,每个月我去看梅儿三次,梅儿来看我一次。我们同学都笑谈,你们不是兄妹,是情侣。我们也不去辩解。直到大三下学期,我开始准备考研,不能去看梅儿,梅儿每月四次来看我。来了就陪我在图书馆看书,给我洗衣服,还催我洗头,让我注意卫生、健康。

有一次,周六早上宿舍楼下,没有看到梅儿,想是她在老乡宿舍多睡会,没太在意。十点多看书累了,到图书馆前林荫路散散步。竟然不自觉走到梅儿常常借宿的女宿舍楼前。既来之,则问之,索性问一下梅儿来了没有。窗口探出两个女生,告诉我“梅儿和男朋友去买水果了,一会就回来”,梅儿有男朋友了,心头一紧——从来没有的感觉。那个三年来和我最谈得来的女生第一次告诉我,她答应做别人的女朋友的时候,我也只是微微一紧。这次,却大不相同,仿佛心一下子空了。逃一样地回到图书馆,什么书也看不下去了,慌张地收拾东西,回到宿舍,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竟忘了梅儿去年用稿费给我买的英雄钢笔落在了图书馆——相识的同学捡到给我送来了。

下楼去吃中午饭时,梅儿静静地站在楼前的兵乓球案边——一个人。我走到她跟前,有气无力地问,“你男朋友呢”。“男有友?”梅儿一怔,脸上泛起红晕,转而笑看着我说“我让他走了,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来了?”我说:“我就是知道,吃过饭你也回去吧,下周别来看我了,让你男朋友来回跑怪不好的!”梅儿笑笑。那天的午饭,饭没有一点味道,而且我们很少有地静默。只是四目相对时,梅儿脸儿总是菲红!

我告诉梅儿下午我要洗衣服、床单,还要洗澡,让她回去。梅儿笑着跟我告别,我转过头,泪水滑落。我回头,梅儿远远地看着,笑容依旧!

半个下午,我呆呆地看着窗外。两个外套、两条裤子、两套被罩床单,上周都被梅儿要去,给我洗了,周五晚上在洗涮间洗了凉水澡的。

好无聊,索性下楼,梅儿正和一个女同学打兵兵球。她放下球拍,跑向我。痴痴地笑问“衣服、被罩床单洗好啦?”我有点尴尬,无语。我们信步走去,走到校门口时,梅儿嗫嚅着说:“哥,你还没带我去过你们学校的伊甸园呢?”伊甸园,一大片蔬菜地,附近菜民种的,有大棚,也有应季而种的。多是恋爱的同学去买些黄瓜、西红柿、小甜瓜之类,然后去不远的池塘边——爱情海,边吃边聊。我说:“我不带你去,告诉你在那儿就行了!”梅儿央求我,拉着我的胳膊。

我们去买了四根黄瓜,三斤西红柿。晚饭有了,索性带她去了爱情海,在池塘边的柳树下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梅儿突然问道“哥,你关心我吗?”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大笑起来,爽朗地笑声如和风飘扬的柳枝,让人惬意。

原来,梅儿又挣了两笔稿费,她每次来都住老乡的宿舍,想买点水果表示感谢,正巧老乡的男朋友出去买东西,正巧两个人一块去了。同宿舍的女生又作怪,所以有了误会。

梅儿拿个西红柿给我,自已也拿了一个。边吃边说,上大学前,罗彬叔叔就告诫她,“大学期间要找男朋友就找像你槐哥(我)那样关心你的,而且要像你槐哥那样忠厚老实的帅哥!”那时,晚霞映在她的脸上,也映在我的脸上,我想那时我们的脸接近了西红柿的红!我想起了罗彬叔叔也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要找女朋友,就找像梅儿那儿懂我的,珍惜我的!那个傍晚聊了很多,“爱情海”特别静寂!周日晚上,接到梅儿给我报平安的电话,我告诉梅儿我要找女朋友就找她这样的。后来,我告诉梅儿那晚我梦到梅儿成了我的新娘,梅儿告诉我她梦到我牵着她的手走在红地毯上。的确,那晚我做了这样的梦,我是在大声呼喊罗彬叔叔为爸爸时醒来的。惊醒了舍友,第二天大家还揶揄我,你爸真幸福,你喊的好甜好响。可谁知道我醒来后,滚烫的泪水中尽是那个不是父亲,而又像父亲一样呵护着我的男人!那泪水中,一幕幕尽是风雨日罗彬叔接送我和挴儿上学,节假日带我们去游玩,高兴时他陪我们开心地笑,难过时他给我们释心地劝解……其实,有多少次我也想像梅儿一样晃着他的胳膊喊爸爸,只是出于一个“男子汉”的面子没喊出口。

大学毕业,我考了省城医科大研究生,梅儿考进省立医院附中做了一名英语教师。罗彬叔叔应聘到省立医院做心外科主任,还分到了一套房子。我们祖孙四人相处更近了,姥姥坚持租住一套小单元。梅儿和罗彬叔叔住在医院的家属楼。罗彬叔叔很忙,梅儿几乎一下班就跑过去照顾姥姥——主要是陪伴,我住校,学习任务又重。日子平淡而充实,时间如流水,罗彬叔叔依旧是工作紧张,生活单调!

结婚那天,姥姥和罗彬叔叔,把妈妈的笔记本给了我!扉页写着“赠革命同志郑宜岚……”,落款是罗彬。姥姥拉着罗彬叔叔的手说,“孩子,苦了你了!如果当年岚儿跟你好,也不至于此……”我隐约感到罗彬叔叔喜欢妈妈,事实也是这样。后来他亲口告诉我,再没见过像你妈那么好的女人,不然他早结婚了!

也是从那天,那群槐树进入我的梦中是常常的事,这里有太多的期盼,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儿时,我就一次次问罗彬叔叔和姥姥,我的妈妈是谁?我的爸爸是谁?他们总告诉妈妈去世了,爸爸在远方。婚后的十多年,从那群槐树的梦中醒来之后,我常常在背对着梅儿装睡的时候想起妈妈、罗彬叔叔和从未谋面不知姓名的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家的仇人刘援朝是如何害死我的母亲的!我问过姥姥一次,姥姥激动得血压升高很多,险些晕倒。于是,我便追问罗彬叔叔,他表情为难而痛苦,那种痛苦仿佛多年的固疾复发。我不止一次地问,罗彬叔叔的痛苦一次次再现,后来他告诉我,那个时代的事情不是一个人能说清楚的,会有机会告诉我的。罗彬照顾了我几十年,

资助我生活和学习,他把梅儿带到我身边,可以说他给了我一切。我不想他痛苦,只有把这一切埋在心里。这种痛苦梅儿知道,一次次劝慰我,甚至提议去我们去母亲曾经插队的地方去寻找答案,那个地方有那群屹立的槐树。罗彬叔叔阻止了我们,他告诉我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是当事人是无法告诉你真相的。“当事人?妈妈走了,你是当事人,你告诉我?”我歇斯底里池怒吼到,这是我唯一一次对罗彬叔叔发火,姥姥训斥了我,也是我成年后姥姥唯一一次训斥我。

我在这个问题的折磨中走向中年。答案来了,就在今年的夏天,和姥姥总提起仇人刘援朝的风雨交加的夏天一样。罗彬叔叔的朋友刘德远住进了我们心外病房。他是心脏衰竭和肺部肿瘤。我成了他的主治医生,他每次见我眼神都是异样的。我当时想这是一个年迈的病人对医生拯救生命的期盼、担忧吧。CT室门口的一幕惊醒了我,姥姥犯病去CT室拍片,恰巧遇到护士推着刘德元。姥姥疯了似的从轮椅上站起来,冲向刘德远,嘴里喊着“刘援朝,你这个畜生,你害了宜儿,你怎么还没有死……”

刘德远就是刘援朝,姥姥倒在刘援朝的轮椅前,永远地走了。送走了姥姥,我已经知道刘援朝是我的病人,也是害死了我母亲的人。我已经向罗彬叔叔申请不做刘援朝的主治医生,没有得到允许。我还必须去刘援朝的病房,我们每次见面,我都能看到这个孱弱的病人,双眼饱含混浊的泪水,我想他是在忏悔。

我是医生,我没有选择,我主刀心脏移植,我们主任欧阳端峰主刀肺部肿瘤切除,同台手术,做了十一个小时。手术很成功。手术一定要成功,我努力之余内心祈祷,我要弄清楚他对我母亲做了什么!我在等待,在等待中天高云淡的秋天来了。刘援朝恢复的很不错。

我一个心外主任,难得有那么一天没有手术。查完房给梅儿打电话,想带她再去看望姥姥。这是梅儿提醒我的,姥姥在天堂一定很孤单。没想到梅儿已经在我办公室等我,我很诧异,她很少不为送饭到医院来。坐下来之后,梅儿温柔而平静地跟我说,罗彬叔叔(婚后也没有改口)想跟我谈谈。我一怔,心想我们天天在一起,还用她来说。啊,我猛烈一惊,是关于母亲。折磨了我几十年,真要面对就有“近‘乡’情更怯”的不安。梅儿看出了我的不安,坐在我身边,双手按着我的双膝,轻声地说“总要面对,我们一起面对。”我像孩子一样看着她,然后靠在沙发上。她又说,还有刘援朝。我该想到的,罗彬叔叔说过,非当事人难以说清的。

在罗彬叔叔的院长办公室,我看到了不再是我病人而是仇人的刘援朝,我怒火中烧。如果不是罗彬叔叔在,不是梅儿拉着我的手,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卡住刘援朝的脖子,问他是怎么害死我的母亲的。

我们坐下,没有寒喧,片刻沉寂之后,罗彬叔叔向我道出我不能相信的两件事。从小到大,资助我的不全是罗彬叔叔,主要是刘援朝。还有就是他还是母亲的恋人,而且是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脑子一下懵了。原来,罗彬叔叔、刘援朝和母亲是同学,一起上山下乡,而且分到了一个知青点。在那个年代,二十来岁的学生,直接到农村参加劳动,不说身体的辛苦,仅仅是离开家后的失落,让他们内心无比孤寂。刘援朝在这样的日子展开了对母亲的追求。他帮助母亲干活,给母亲带来快乐。很快,母亲答应了他的追求。

春节回家探亲,母亲带着刘援朝来见姥姥。当时,刘援朝父母因为成份不好,为躲避批斗已不知去向。他常常呆在姥姥家,姥姥看着他可怜,告诉他们回知青点后,快点申请结婚。也许是姥姥的善良害了母亲,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姥姥的点头,母亲不可能悄悄地和刘援朝结合。

回到知青点才知道,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在那个打倒牛鬼蛇神的年代,我的母亲非常不幸地遇到一个比牛鬼蛇神还坏的人——李卫国,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春节前,他就总缠着母亲,还说要把母亲调到公社工宣队。母亲和刘援朝打的结婚报告自然被李卫国扣了下来。母亲也只能听从调遣,调到了工宣队,住在公社的单人宿舍。母亲怕极了,害怕那个总缠着她的坏人李卫国。那段日子,刘援朝总是白天干完活,拿着干粮步行十多里,来到公社院墙外,躲在母亲宿舍窗下,和母亲悄悄说话。

夏季的暴雨总让人担心害怕。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从公社回来,找到刘援朝。刘援朝看到母亲,一切都明白了,拿起锄头就要找李卫国拼命,母亲拦下了他。在那个年代,母亲顾及名声。那个夜里,在母亲的宿舍两个人哭了一休。第二天,想告李卫国,又怕他的岳父是县革委会主任,告不倒反遭报复。还怕,李卫国再来胁迫母亲。

雨过天晴,可母亲和刘援朝的忐忑不安无以复加。还是罗彬叔叔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李卫国的母老虎老婆大概听到什么风声,搬到公社来住了。母亲松了口气,可没过多长时间,母亲发现怀孕了。在那个年代,远离家乡又在农村的母亲,只好找个借口请假回家了。罗彬叔叔把母亲送回家,姥姥一看便明白了。姥姥悉心地照顾母亲,几个月后在一个赤脚大夫的家里,生下了我。生下我第三天,母亲插队的革委会队员,找到母亲藏身的地方,还要搜查孩子。没有搜到孩子,却强行带走了母亲,在路上他们污辱母亲是“破鞋”,说还要把母亲拉到各个知情点批斗。母亲在过河的时候,跳进了汹涌的流水!

找到母亲的是刘援朝和罗彬叔叔。那时,刘援朝身上还是伤痕累累,被批斗所至。

刘援朝在母亲悔恨交加,痛恨自己天真,上了李卫国的当。原来,李卫国的老婆天天找他麻烦,原因就是他曾经纠缠我母亲。李卫国就找到刘援朝,威逼利诱让他写出和母亲结合的事。并说如果不写,现在就把母亲抓来,如果写了,就没事了。刘援朝也是天真也是害怕,就写了出来。所以他当天晚上就被拉出去批斗。他赶紧告诉罗彬叔叔,让他回家告诉母亲快躲起来。罗彬叔叔走到半路,就听到了母亲的噩耗。

这些是姥姥所不知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可是,如果刘援朝不写那些,李卫国也不会冒然去抓母亲,母亲也不会寻了短见。我依然恨着刘援朝。可是,他因着对母亲的负疚,因着无法面对姥姥,一直资助我、关心我。甚至,我读博的导师梁中方都是他介绍的。他一生未娶,虽然因继承父母在美国的财产,资产颇丰,但身体无此赢弱,我心中的痛恨少了些许。但不会认这样的人做父亲,尽管罗彬叔叔隐约表达了刘援朝一直在默默地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可奇怪的是,我的梦中,不光有了那一群槐树,还有刘援朝站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母亲。更奇怪的是,我没有哭着醒来,或许为母亲曾经拥有的这份爱情,亦或许刘援朝这么多年的付出,足见他是一直深深地爱着母亲。这足令我欣慰。

更大的烦恼来了,一天梅儿小心翼翼地宽慰我,不要在心中留下仇恨,坏蛋李卫国已经死了,刘援朝也是受害者。坏蛋李卫国,我心猛地抽成一团。一刹那,我眼前尽是罗彬叔叔那无奈的表情,还有刘援朝那凄楚的眼神。可怕的是,做为医生的我明白,坏蛋李卫国还可能是我生命学上的父亲。天哪!我崩溃了,一拳,重重的一拳打在茶几上,手顿时鲜血直流。梅儿边哭喊“你干什么?”,边去拿药箱为我包扎。我忘记了痛,咬牙切齿地警告梅儿,不许提李卫东。

梅儿知我,罗彬叔叔忍我,刘援朝离我而去,一如过往无影无踪。我确实过了一段充实而快乐的日子。医院忙,我喜欢也习惯,我从小看惯了罗彬叔叔的匆忙。我的儿子也读初二了,学习还行。梅儿按时上下班,把家弄得整洁而温馨。

如果不是一天深夜罗彬叔叔深夜敲开我家的门,我以为我会这样的平静到老。从没见过罗彬叔叔如此慌张,他简直是语无伦次。“临市医院罗援朝”,这些信息是准确的。我还是带着梅儿和儿子,跟罗彬叔叔去了临市医院。我们到的时候,抢救已经结束,罗援朝躺在了白布下。原来,罗援朝晚饭后出来散步,看到一个孩子过马路时,一辆车疾驰而来,他推开了孩子,自己却被车撞了。

我见到了我梦中的槐树,那天安葬罗援朝。罗援朝生前为这个曾经给过他快乐,也给过他痛苦的村庄——他们插队地方,修公路,盖学校。村民无以为报,把这几棵在的半亩地做为他最后的归宿。将刘援朝下葬后,他的律师拿来两个文件袋,一份是慈善基金,另一份文件袋是密封的。律师告诉我,慈善基金由我处理,密封的文件袋可看,也可以烧了。打开文件袋,是一份二十年前的鉴定书,翻开看到最下边“父子关系0%”的字眼,我随即烧掉,燃烧的文件袋炙热地烫手,一如脸上滚动的泪珠。罗彬叔叔说那儿也是他的归宿,母亲生前也喜欢这个地方。

不久,我把外婆、母亲墓迁到了那个地方。那群槐树正好为他们遮风挡雨,像小时候罗彬叔叔给我遮风挡雨一样。

梦中再也没有那群槐树,梅儿总在节日的时候拉着我和罗彬叔叔去那儿。那群槐树依然矍铄地屹立,或芬芳,或茂盛,或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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