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的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
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一)
坐在办公桌前旋转座椅上的赵磊默默摘下了悬在鼻头上的金丝边眼镜,他习惯性的用右手捏了捏两只干涸的眼角,然后把头靠向椅背眯上了眼睛。顺势端起左手边的拿铁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伸手拿起遥控器“啪”的一声关闭了正在播放新闻的电子屏幕。
这个名叫桃子的女人他认识,如果时光能倒退回一年前,那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
第二天一早,由江警官带领的长江路公安分队的案件调查小组赶到了赵磊的家中。几个警察敲门时,他还没有起床。当调查组组长江警官以一种严肃的目光和语气向他说明此次前来的目的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被纳入该起案件的可疑罪犯列表中,并且,是否能够顺利澄清自己和这起案件毫无联系,还是个不大容易解决的问题。
调查组组长江警官问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桃子小姐被发现死于自己公寓内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而且是因为公寓内的水渗到了楼下邻居的家中,邻居才知晓此情况并报警,因为该住宅公寓楼道内并没有安装摄像头,我们暂时无法判断是否有施害者对其施害。”
赵磊问:“那为什么怀疑我呢?”
江警官继续说:“因为昨天当我们在死者房间内采集信息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与死者有关系的人物出现,她的邻居们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家属或者朋友。唯独我们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中发现了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里面存放的都是你的照片还有和你互发的信息。请问赵磊先生,您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呢?”
赵磊答道:“她曾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是的,一年前就已经分了。”
“方便透露下分手的原因吗?”
赵磊沉默了几秒钟,眼神有些迟疑,又推了推那副极具个人标志的金丝边眼镜,然后轻声说:“其实我是不愿意分手的。”
“我们交往了两年半,她是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平时有什么事情她都会第一个想到我,也十分喜欢和我分享她的生活状态。可是就在去年,她突然变了,变得对我很陌生。她一天到晚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给她发信息她要过很久才回复,打电话也经常不接。她以前每天都会对我笑,变了之后却再也不笑了,如果笑,也是很勉强的那种假笑,我感觉她是在敷衍我一样,对我很冷淡。所以我就和她分手了。”
江警官有点吃惊:“为什么你分手分的这么草率呢?你有没有带她去医院看大夫或者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呢?”
“去过了,都去过了,医生们说她很好,一点儿毛病也没有,她在心理医生面前也表现得很完美。”
江警官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深入的和桃子沟通过呢?当你对她说分手时她是什么反应?”
“沟通过了,我质问她最近这半年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反正就是对我爱搭不理。我向她提出分手时,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或者挽留我的意思,我很难过,既然她对我已经没有了感情,那我只好分手了。”
“只有这一个原因吗?我是说,只是因为桃子变得冷淡了这一个原因使你和她分手吗?”
“不,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哦?”江警官禁不住的挑了挑眉毛。
赵磊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说:“桃子变了那段时间恰好我的初恋女友和她的丈夫离婚了,她在经济上有些困难需要我的接济,于是我就帮她租了一处房子,还在我们单位附近帮她找了一份兼职。”
“那请问你接济初恋女友这件事桃子知道吗?”
“我不清楚,她应该不知道吧!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她也从没问过我。”
“那你和桃子分手后,又立刻和初恋女友复合了?”
“嗯。”
江警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按下了录音笔。
(二)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拍打着树梢上的叶子。
从远处传来的蝉鸣似乎随着季节的交替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老榆树们和身旁的杂草一起忧郁地站着,把满身皱纹藏在青褐色的苔藓下面,仿佛被即将逝去的夏日夺走了最后一丝精神和朝气。
江警官沿着市郊公园里幽静的小路缓缓的踱着步子,距离桃子死亡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可警方在案件调查上仍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调查组的另外两个成员似乎也失去了调查的兴致,桃子的死究竟是否属于谋杀,警官们无从考证。
江警官思索着:如果是自杀的话,那桃子身上的刀伤怎么解释,如果是刀伤是自己所为,那她为何又要用水冲刷地板销毁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只留下自己的指纹,桃子是否想要遮掩什么东西,或者这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容想要隐瞒。
如果这是谋杀,那施害者究竟与桃子有什么关联,他为何要这么做。除了用水冲刷地板销毁痕迹之外,施害者还带走了所有可以与桃子取得关联的人物信息,除了留在床头柜的那部诺基亚手机。当然,也可能是受害者家中根本就没有这些信息。
走着走着,江警官再一次来到了长江路馨家园小区内。他又一次叩开了桃子对面的邻居张阿姨家的门。这次来拜访,屋里不再是张阿姨一个人了,还有她的女儿和女婿。江警官用充满歉疚的语气说道;“很抱歉,又来打扰了。和您料想的一样,这次仍是为了桃子那起案件来拜访的。”张阿姨赶忙招呼着江警官坐下,忙命令女儿去给倒江警官倒水。
“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下桃子以前的生活情况。”
张阿姨说;“嗯,我知道的一定会如实告诉您,只是桃子这个邻居,平常生活情况真的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能详细说说吗?”
“平时白天是看不到她出门的,似乎她也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可做。前段日子我出去旅游,飞机晚点了半夜才到家,我看到有一个男人正在拿钥匙开她家的门,起初我以为是小偷,还偷偷在下面的楼梯上观察了很久,但那个男人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后来我一想可能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情人吧。虽然觉得很纳闷,但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回家睡觉了。
江警官继续问:“您有没有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身高胖瘦?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有,我站在他右后方下面的楼梯处,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了他侧面的身影,身高大概和我女婿差不多,挺瘦的,穿黑色衣服。”
“那他有没有携带什么东西呢?只拿了一把钥匙开门?”
“我记不清了,好像没有带什么东西吧……”
江警官陷入了沉默当中,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思考这些话。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男人用右手开的门,小拇指上好像戴了一枚戒指。”
“小拇指?”
“对。”
江警官又陷入了思考,这时张阿姨的女儿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刚要把水放到茶几上,不料水倒的太满,从杯子边缘溢出来一些沾到了她手上,她被碰到的食指和中指指腹立刻凹下去一块褶皱。江警官有些诧异,张阿姨的女儿赶紧缩回了手,慌忙走回了卧室。
江警官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是温的。
(三)
周三的下午,江警官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时,听到同事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说杀害桃子的真凶已经自首了。江警官感到很诧异,立刻跟随调查小组前往长江路公安总局一楼的审问大厅,罪犯已被戴上手铐,坐在审讯室中央的长方形红棕色木桌一侧。江警官看他时,他也正抬着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他们,江警官仔细打量了一下罪犯的外貌,身穿黑色衣服,留着长度大约2厘米的平头,人很瘦削,右眼角下面有一颗痣。江警官又看向了他被手铐铐在一起的双手,手指修长而干净,右手上也戴了一枚戒指,不过他是戴在了无名指上。
调查组张队长率先坐到他对面:“先介绍下你自己,说说你和被害者的关系,还有犯罪动机是什么。”
江警官坐在张队旁边,一直默默注视着罪犯,他觉得他全身上下最令人好奇的地方莫过于始终保持着的那份淡定了,他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被请教问题的学者,而非一个犯了谋杀案的犯人。
只见罪犯缓慢的张开嘴,说道:“我是桃子的未婚夫,叫周伟,之所以杀害她,是出于正当防卫。”
两位警官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周伟继续说:“我和桃子是大约一年前订婚的,之所以大家都以为桃子是单身,是因为我只有在夜里才是她的未婚夫。”
江警官有些诧异了,“此话怎讲?”
“因为桃子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她白天就像一个活着的死人一样没有生气,而且除了发呆和睡觉什么也不做,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变回一个正常的女人。”
“她是什么时候患病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她订婚?”
“我是和她订婚时她的病情还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因为我一直暗恋她,一年前向她提出交往时,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两个月后,我就强迫她和我定了婚,我当时对她的病情还不清楚,以为她只是在白天有些放不开。”
“那请问你们的父母对你们订婚一事知情吗?”
“不知情,我父母在外地,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桃子的父母两年前就去世了。”
两位警官都陷入了沉默,整个审讯室也异常安静,仿佛每个人都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江警官继续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患有精神分裂的,有没有陪她去治疗,是否考虑过取消婚约呢?”
“我们俩订婚后我就慢慢察觉到了,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桃子好像很抵触看医生,每次我都要央求她很久,后来我也开始不耐烦了,有个夜晚我们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去过。”
周伟把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挪到了桌子底下,继续说:“在和她订婚之前我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女人,白天十分冷漠,夜里又反复无常,但我暗恋许久才得到她,又不想就这么放了她,所以后来我决定只在晚上和她见面。”
“江警官顿了顿,说:“看的出来你是个很自私的人。”
“没错,我一直都承认。”
“那后来呢,是什么导致你杀死了她?你说的正当防卫,怎么解释?”
“就是周日的晚上,也就是三天以前,我像往常一样过了十二点拧开了她家的门,当时她已经睡着了,我没开灯,直接黑着摸到了床上,谁知她突然坐起来就喊“救命啊,来贼啦!”我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她就开始打我和踢我,我用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脚腕儿,谁知她突然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把匕首,直接往我胸膛上扎,就跟个不要命的泼妇一样,我一把抢过来匕首,她还是不停的挣扎,我情急之下就往她身上划了一刀,然后她才安静下来,我摸到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立刻跑到门边开了灯,一看她正在流血,而且闭上着眼不动了,我十分害怕,想赶紧逃走,又觉得这么做不行,于是就去卫生间拿水盆接水,往她的伤口上冲,可是冲了好几盆依然止不住血,我就拽下了热水器上面的水管,把桃子拖到了卫生间让水管直接对着她的伤口。我想赶紧走但是又想到不能让让别人发现是我干的,于是我就把曾经用过的东西和洗漱用品,还有床单都装到了一个袋子里,拿水盆把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都冲洗了一遍。然后才安静的离开了,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人发现她,估计她是失血过多而死了。”
江警官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正当防卫应该是在你开灯以后发现她在流血就立刻报警并拨打120,而你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用水冲刷掉了你的指纹脚印企图掩盖犯罪痕迹,从客观性上讲你的行为已经构成谋杀了。况且,在第二天得知桃子死后你没有自首,为什么过了三天又来了呢?”
“其实在得知她死了那天我就十分自责,也十分难过,毕竟我曾经喜欢她那么久。我一直都想来自首,但又克服不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这三天夜里我几乎没合眼,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会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今后也没发心安理得的生活,所以今天终于下定决心来了。”
走出警局的大门口,外面的天空阴郁而忧伤,一阵阴森的冷风吹到江警官身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骂道:“这么冷是要闹哪样,明明才初秋啊!”
案子已经真相大白,犯罪凶手也被关进了监狱,似乎警官们也该痛痛快快的接手下一件工作了。可是江警官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犯罪凶手周伟说他想要自首,但是无法克服自己的胆怯和懦弱,那么当他用刀刺伤受害人后却丝毫没有胆怯的迹象表现出来,而且他带走了所有自己碰过的物品,还用水冲掉了所有指纹脚印,这说明他是个很冷静的人,况且自始至终他在审问室表现的都很淡定,丝毫看不出是个胆小的人。另外,他一开始承认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又说之所以来自首是因为杀了桃子很自责,这实在有点矛盾。
江警官摸了摸两天没刮的下巴,上面长出了短短的胡渣,“我记得之前问到受害者的前男友赵磊时他说也带桃子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它什么病也没有。住桃子对面的张阿姨说看见过一个戴尾戒的男人进入桃子家,是周伟吗?可他带的不是尾戒啊……”正在寻思着,觉得纳闷儿时,一个用右手挡着脑门儿的女人快速地从江警官对面走了过去,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江警官看到她抬起的右手上有两根手指的指腹被裹上了白色的纱布,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