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百丈崖
文/卓女
大山深处，一群农民正在地里干活。
“看哪，好大的火烧云！”忽然，有人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天空。
朝阳如血，一团如峰的红云悬浮在空中，像是一座正在燃烧的火焰山。
一个老汉自言自语地念道：“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似乎在提醒大家，今天有暴风雨。
李莉马上想到了菁岚，她清早就下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果遇到下暴雨那就糟啦。
“队长，你估计暴雨什么时候来？”李莉着急地问。
“可能下午，最迟在晚上。菁岚中午还不回来，你就下山去找她。”队长和两个知青同住一个院子，所以知道菁岚今天下山了。
“如果遇到下暴雨，菁岚会有危险吗？”李莉的担心绝非多余。
下山那条小路被夹在两山之间，左右全是灌木丛林，走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每逢暴雨，山上洪水如注，涌进沟里，形成山洪爆发，如果正好走在这条路上，难逃一劫。
捱到收工，太阳西斜，火烧云已被蒙上几道乌云。李丽扛起锄头直奔知青屋。门上挂着锁，说明菁岚还没回来。她又转身朝着附近的百丈崖跑去。
这是一座近百米高的山崖，陡峭的崖壁如刀削耸立在半山腰。俯瞰山下，像在欣赏一幅壮美的图画。画面左侧是由三座四合院组成的“张家大院”。院子旁边有一间木板房，住着三个男知青，他们是李丽和菁岚的同窗。其中有个叫李建国的和菁岚正处在热恋中。菁岚自认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经常拉着李丽来到山崖边，絮絮叨叨地讲诉她和大李的爱情故事。
有一次，菁岚心血来潮，对着山下狂呼：“建国，我在这儿，你听见了吗？”“噢——我听见啦！”天哪！真是太神奇了，李建国正在百丈崖下面的包谷地干活呢。人的第六感应真的太玄妙了！难道世上真有无法解释的玄机？
李丽正想着，山下传来了哭泣，声音很微弱，但她还是分辩出了是菁岚在哭。“菁岚——菁岚——”没有应答，李丽的心揪紧了。抬头看天，天空布满阴霾，暴风雨就要来了。事不疑迟，必须尽快找到菁岚。
下山的路凹凸不平，低洼处湿漉漉的，上面长满青苔。李丽几次摔倒，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百丈崖，只见菁岚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抽泣。
“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发生天大的事，回去再说。”李丽一把拽住菁岚的手，几乎是拖着她往山上跑。
一阵阵狂风带着刺耳的尖嘨穿过树林，满山的树木都在点头哈腰的摇晃，仿佛整座山峰都在颤抖。菁岚吓坏了，止住哭泣，跟着李丽一路狂奔。终于到达山顶，李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总算安全了。
队长家已为她们备好晚饭，李丽吃得狼吞虎咽，菁岚却没胃口，回到知青屋就钻进了被窝。吃罢饭，队长娘子吩咐李丽说：“菁岚肯定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你要劝劝她，别哭坏了身子。”
几道闪电划过，雷声滚滚而来，狂风裹挟着倾盆大雨打得屋顶啪啪直响。一排雨柱顺着屋檐倾泻直下。这场暴风雨来得太猛烈，造成山洪暴发。
李丽暗自庆幸把菁岚拖了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知青屋，菁岚正蒙在被窝里痛哭。李丽掀开被角，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菁岚鱼跃而起，抱住李丽，全身抽搐，哭得悲天抢地。唉，铁石心肠也会被这声声悲戚融化了，李丽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泪水涌了出来。
菁岚身材苗条，模样俊俏，却因性子刚烈，男生见到她总是避而远之。下乡后，李建国赶场必经菁岚的知青屋，少不了进屋喝茶、聊天。两人日久生情，渐渐谈起了恋爱。被爱情滋润的菁岚从此变得温柔了。和恋人在一起时，总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幸福全写在脸上。
昨天赶场，山下一个女知青向菁岚透露：几天前李建国送同队男知青回重庆，来回走了两百多里山路，回来就累趴下了，全靠“小喇叭”在伺候他。今天菁岚急着下山，难道与这条小道消息有关？
“小喇叭”原是学校的广播员，能说善辩，是全校出了名的“铜齿铁牙”。她和菁岚是邻居，关糸甚好。下乡后“小喇叭”与李建国分在同一个大队，相隔不到两百米，菁岚每次下山除了看李建国，就是去“小喇叭”那里。接理说，这次李建国生病，小喇叭替菁岚照顾他，也在情理之中，可菁岚为何如此痛苦呢？
菁岚终于停止哭泣，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你说，李建国爱过我吗？”菁岚的眼里噙满泪花，几乎在用乞求的口吻问李丽。这无异于解答一道爱情难题，作为一个毫无恋爱经历的姑娘，李丽只能交白卷了。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应该最明白呀。”
“我就是不明白，就是想不通呀。”菁岚痛苦地拍打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地喊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李丽很想为菁岚分担一点痛苦，哪怕陪着她哭一场。菁岚却一个劲地摇头，一双眼哭得如两只桃子。李丽不知怎样开导她，突然想起“沉默是金”的名言，或许，什么也不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便一头倒在床上，双眼紧闭，渐渐沉入混沌。
屋外的雷雨还在肆虐，整座山林都在呼号。菁岚的哭泣完全被暴风骤雨淹没了。
半夜，雨停了。李丽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空空的，人呢？打开手电筒，糟啦！菁岚不在床上，李丽的大脑一片空白。
“队长，菁岚不见啦！”情急之下，李丽叫醒了隔壁的生产队长。
队长敲开院里几家张氏兄弟的房门：“菁岚不见了，看来情况不妙，我们分头去找她吧。”
李丽和队长分在一组。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如同溜冰，李丽一步一趔趄，哭着、喊着：菁岚——菁岚——
后山的松林同时传来了呼喊声：菁岚——菁岚——
山林不再寂静，偶尔掠过几只被惊扰的小鸟，田间一片蛙鸣。半个小时过去了，菁岚没有回应，也不见她的身影。队长突然想到百丈崖。“走！去大岩看看，你们不是经常去那里吗？她会不会去了那里呢？”，李丽不敢往下想，她真去了百丈崖，将意味着……
离大岩约50米，忽然传来微弱的哭泣。啊，是菁岚，是菁岚在哭。李丽三步并作两步走，快到大岩时，只见一个黑影立在山崖边。李丽吓得汗毛竖立，浑身发抖，开口却无音，她已经吓傻了。
“千万不要过去，你慢慢开导她，不要着急。”还是队长有办法。
李丽一边控制内心的恐惧，一边搜索最贴切的话语安慰菁岚：“菁岚，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跟我回去吧，我要当面向你道歉。”李丽放慢语速，尽量保持冷静。
菁岚一动不动，俨然夜幕下的一座雕塑。
“菁岚，下乡前你妈妈一再吩咐我，一定要关照、保护你。所以，我要对你负责仼。否则对不起她老人家。”李丽的眼泪喷涌而出。
“这事跟你无关。”菁岚终于开口了，接着骂道：“小喇叭，你这个狐狸精，我跟你没完！”
李丽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都是爱情惹的祸。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菁岚，你那么漂亮，今后还愁找不到男朋友？”李丽平静地说。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白痴痴地被人耍了。”菁岚开始移步了。
“你那么强悍，还虚小喇叭？要不，明天我陪你下山，把小喇叭揍一顿！”李丽一边说一边向菁岚靠拢。
两人越走越近，3米、2米、1米，李丽一下抱住菁岚，生怕她挣脱了。
菁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亲爱的，只有你对我好。”平时，菁岚一高兴就把“亲爱的”挂在嘴边，李丽总说这词很肉麻，别滥用。菁岚却满不在乎，这有啥，表示亲热。
回到知青屋，菁岚渐渐平静下来，李丽不再追问她今天发生的事，重新提起只能是火上烧油。
菁岚终于说了实话：“我去百丈崖只想一了百了，如果你和队长再晚到一步，我真的跳下去了。”
第二天，菁岚独自来到悬崖边，俯视张家大院，泪眼婆娑，慢慢剪下一把头发，抛向百丈崖。山风拂过，青丝飘飞，别了，我的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