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盒底的菜汤。
我看着浓稠晶莹的液体缓缓流进饭盒,眼泪几乎喷薄欲出。
那是多少油啊!
“行了,阿姨,我不要菜汤。”我几乎是在乞求了。
“你知道什么,菜汤里面都是营养——都得喝完。”旁边的男医生笑着对我说,但在我看来,这是冷笑。恶魔的编钟响了——他在害我!
听我打招呼会笑着回应的盛饭阿姨此刻的嘴脸简直令我厌恶,明明菜已经尽数拨进了饭盒,却还要拿着铲子在菜汤里装模作样地擓两下,企图装进更多菜汤。
坐在饭盒前,我紧蹙着眉头。我已经把饭拨到饭盒一侧了,仍有那么多菜汤被吸进了米饭,而那些米饭又因为饭盒底过于光滑又沾着滑腻的液体,不断地向菜汤那侧慢慢回弹过去。我不断地把米饭用勺子按进一个角落里,但每次勺子又要带过去不少汤。我感到狂躁,眼睛发红,像只暴怒的狮子却被关在笼子里不能发作,这情感慢慢转成眼泪酝酿在眼眶里,我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我舀着表面的饭菜,真的是一小勺一小勺。最后,我受不了了,我决心不顾护士的管束要把菜汤倒进饭盒盖了。我用小小的勺子兜着整盒的米饭,菜汤流淌到一个角落,米饭也叫嚣着过去。但菜汤还没流出饭盒,饭菜却几乎翻覆出饭盒。我赶忙收回动作,那可憎的菜汤却因为惯性又沁入进米饭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来每天还很高兴的吃饭时间此时却几乎令我崩溃。我恨他们!我想出去!早上准备随遇而安的想法荡然无存。
恶心。
中午暴怒的情绪延续到了下午。我的灵魂仿佛站在我旁边看着眼前这个表情狰狞玩着少女游戏的人,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想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看小说?东野的小说烧脑,看不下去。继续玩游戏么?游戏都快玩烂了,两天充了一百多——败家。
学习吧。
本来进来就是想静静学习的。但是我的手都懒得探向教材。一想起高数积分的困难与交织混杂的公式和python繁琐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我的心尖发酸,开始颤栗。开学已经这么久了,我也这么久没学习了,我怎么办啊!真的要选择留级吗?我的舍友、同学、学长学姐要怎么看我啊!我的身体从胸口开始燥热,慢慢扩展到四肢,愤懑涌到眼眶,我绝望而无力,一如想要暴食又停不下来。
我厌恶学习。何况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精力去干这种耗费脑子的活儿。我这么告诉自己。但是正如同我当初强迫远离读书很久的我去看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一样,我顶着满头冒尖的火苗,压抑着满腔怒气从房间拿出了本子,打开了Python教材和父亲给的pdf。
我不是那种有毅力的化悲愤为动力的人。铺开摊子之后,我开始找茬:我抱怨pdf与课本的出入、教材的冗长繁杂……
但是,我的脑子里还有飘飘忽忽的、细若游丝的理智,很幸运,我被他们牵动了。我满脸不情愿地看了几眼被我贬得一文不值的教材,劝服自己当故事书一样看进去了。还好,大部分还是我看得懂的中文字,能看点是点吧,就当是防止玩着玩着游戏冲动充钱了。
用pathon压了压中午暴躁的心,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晚上的更多的菜汤让我情绪反复,甚至加倍了——母亲提前帮我打饭我就不爽。然后,当我来到饭厅看着她兴冲冲地告诉我菜汤少了很多,我还是有一丝期许的,结果呢?西红柿炒鸡蛋的汤在饭盒底积起了一厘米,像游泳池的儿童浅水区,灌着澄清的、浅红色的水。我的暴怒慢慢消去了,我心头发酸,眼前浮起水雾,我太想嚎啕大哭了。同样被我期待了很久的晚饭现在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我伤心时根本吃不下东西,现在却被逼着吃这恶心的东西。
恶心!太恶心了!
我自暴自弃般把菜汤和饭搅合到一起。
我写不下去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想起那个场景,眼泪又开始积蓄。我大口地喘起气,仿佛头被按进水里很久终于可以呼吸的人。要不是另外两个孩子在,我会怎样失态呢?我不敢想象。翻桌子?嚎啕?自残?我也不知道。
刚刚喝了乳白色的能全力,一天的希望磨灭了,没有任何食物了,对于我来说算是彻底结束了。四月份,已经有了夏夜晚上的凉意,总算吹进我心里一丝微风给我降了降温。
我听对面那个小女孩说,每天日复一日地生活,同样的事,同样难吃的饭菜,她妈妈开始笑,但我却想哭。
三十分之三,情绪最差的一天。也许再往后过他就不是“最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