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儿说她肚子疼,穆班主吩咐田管家让环儿和浩子陪她去秦大夫那儿看病。
三人出了戏班子的院门,浩子看青儿走路的姿态说:“青儿,看你这也没多严重,多喝点热水不就好了。”
“去你的,”环儿边说边把青儿挽着,“小屁孩你懂啥,就你笨,戏词儿从来记不住。不想去你就回去好了。”环儿好象可逮着攻击浩子的机会了。
浩子不吭气了,跟在她俩后头。
秦大夫的药铺离戏班院子不远,正走过热闹的小商街。平常戏班子管得严,这些学徒们不让出门。今天有这个机会,环儿高兴极了。她最喜欢在小摊子旁边看这摸那。
青儿没环儿那么兴奋,不过也一改以往的内敛,同环儿一起看摊子上那些好玩艺儿。浩子就傻跟着,不停催她俩快点。
北平这会儿被大军围着,街上生意已经惨淡。他们戏班子也无戏可唱。全城的人都是心惶惶的。可街上做生意的还是有不少。像青儿环儿她们十五六岁的年纪,没那么多心思,只管快活,高兴就行了。
青儿看到街边的豆腐脑就特别想吃,好在身上还有几张小钱,就要了一碗,自己吃,还给环儿留了点儿。环儿也就连碗底吸溜干净了。
等他们进了秦大夫的药铺已快到了晌午,药铺小伙计把秦大夫叫出来,秦大夫大概问了问情况就让青儿坐下给她诊脉。环儿和浩子就在药铺里转着看那些药。
秦大夫和穆班主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戏班里的师傅和学员都不知他们有什么背景才拜把子,反正戏班里有人病了都找秦大夫瞧病。
青儿如今已学会了好几出戏了,模样身型在戏班里都是拔尖儿的。戏班都在推她成角儿,所以有时候没病她也说哪哪不舒服。穆班主有些惯她。青儿也就成了到秦大夫这里最多的丫头了。
秦大夫照例漫不经心地给青儿号着脉,小伙计已经把另一张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摊开,等着秦大夫开药方。
秦大夫突然手一颤,倒吸了口气。悄声问青儿:“这两个月例假……正常吗?”
青儿瞪着大眼睛想想说:“好像不怎么好。”
秦大夫又把了一会脉,站起来说:“嗯,没事,着凉了,注意点就行了。”
“浩子,”秦大夫把浩子叫过来,“你腿儿快,去叫你们班主来,就说我舅来了,让他过来见个面。”
浩子扭身跑了出去。秦大夫打发青儿和环儿回去。临走对环儿说:“青儿不舒服,你招呼着。”
环儿答应着,把青儿挽上就回去了。
晌午饭时穆班主到了秦大夫药铺。进门问:“兄弟,你说舅舅来了。”
秦大夫一把揪着穆班主压低声音说:“哥,舅舅没来,是青儿怀孕了。”
穆班主“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没搞错吧?”
“怎么会错,我的道行你清楚啊。”
穆班主愣了会儿,“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
“好,好,这事先要压着,我还要指着青儿呢,你想法给她做了吧。”
“可我这儿不方便呀。”
“回头到庙屋吧。”穆班主咬着牙,“我非把害青儿的人找出来!”
“你那儿规矩那么严,怎么会出这事?青儿也傻呼呼的什么都不知道。”
穆班主已经喘起气来。秦大夫拍了拍他肩膀,“哥,别上火,你那二三十口人指着你挣饭吃呢,急是没用的。”
“我回去了。”穆班主起身往外走。
秦大夫拉他,“就在我这儿吃了再走吧。”
“不了。”
2、
晚上等大家睡了,穆班主把田管家叫到了他的小屋。
田管家原来也是当师傅的,唱花脸出身,一脸络腮胡子。长得粗壮但很心细,很会来事。后来受穆班主器重,也就当了管家,成了穆班主的腿子。
“老田啊,出事了。”穆班主阴沉着脸。
“出了什么事?”
“青儿怀孕了。”
“什么?”田管家吼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事?这,这是真的?“
穆班主把田管家按在椅子上,“喊什么?今儿个青儿去秦大夫那里瞧病,秦大夫诊出来的。你说你是怎么搞的?“
“我?”田管家又一下站起来,“穆老板,不是,我怎么了?”
“这么大的事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跟我交待?”
“是是,可是……”
“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田管家嘴里嘟喃,“怎么办?”
“你先琢磨琢磨,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田管家恢复了些平静,说:“谁干的?让我想想。“
”你们师傅当中嫌疑最大。“有时候穆班主有意把田管家归到师傅里头,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师傅里头,撇开蓝师傅是女的,其他这四个师傅,这我也说不准哪。“
田管家眼睛转着,似乎一个一个在脑子里过,”师傅都是从小教这些娃子们,打得多,疼得少,都是为了娃子们能上台唱戏,个个都严厉。不过丫头们眼见着大了,就不好说了。“
”你看哪个最有可能?“
”周师傅爱对丫头们掐掐摸摸的。于师傅嘛,现在罚起来还要脱丫头们的裤子,露着屁股打。我都跟他说过,可他不听。郭师傅和连师傅,不敢说他们就不可能。咱们戏班规矩大,对师傅更是这样,就怕出这事。“
“你究竟说什么呢?”穆班主显得不耐烦,“小子们呢?”
”小子丫头们从小都是一块学戏长大的,这两年也成人了,敢说就没个对上眼的?戏里头那些事都把他们传染了。”
“有没有重点的小子?”
“这一下子说不清。”
”乐师里头呢?“
”乐师里头还真难说,琴师、鼓师,这是最容易和角儿伴上的。台上一招一式都靠他们垫着。早年咱戏班的鼓师雷师傅不就是为这事断了筋赶出去的。“
”提这干嘛?说过没有,不许再提这事。还有呢?“
”账房冯先生,厨房的林厨子,跑外的福子,赶车的赵把式,就余下这几个男丁,恐怕哪个也排除不了。“
”让你管事,管出这么大娄子。“
”是是,穆老板,”田管家小心地问:“这事儿,审了青儿没?“
”我是要问她的。青儿这丫头心里有主意的很,仗着这两年能上戏了,不知斤两了。“
”这丫头是个好坯子,这事儿闹的。“
”外边的人是进不了咱们这个院儿,也进不了咱们这个圈儿的。老田,戏班内部你就给我严查,还不能声张,一定要把这小子挖出来。“
”是,我一定想法儿。“
等田管家走了,穆班主拿起烟袋紧嘬。一团团烟雾弥漫在他这间简陋的小屋里,辛辣的烟味越来越浓。一晚上他也没睡。
3、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已经有了响动,先是“咦咦啊啊“的吊嗓子的声,后来就是京胡、京二胡和月琴的声,再后来就是板鼓铙钹大锣小锣的声,院子里响声一片。原来穆班主喜欢早晨这声响,这显得他这戏班子的兴旺。可今天这响动让他闹心。
夏末的早晨已明显有了凉意,穆班主瞪着红肿的眼睛披着外衣站在他小屋门口看满院子的人在练功。打击乐和练武功的在前院,通过前后院的院门能看到前院的场子。后院是三大件和吊嗓子的。青儿也一边压腿一边跟着琴师龙师傅吊嗓子。
穆班主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那些小子们。十五六岁的年龄都长得茁壮,能吃能睡的。踢腿翻跟斗拉山膀蹲马步,个个都是快出师的好苗子。他那么喜欢的小子们怎么就看不顺眼了呢?
厨房里刘妈子给穆班主端来了早饭,混合面的窝头,咸菜稀饭。
穆班主说:”我这会儿不饿,端走,给那些娃子吧。“
等大伙儿都吃过了早饭,前后院开始正规的练功。师傅们都有进度安排,分工对各行当说戏细抠。
田管家忙乎完手头的事,就进了穆班主的屋。
”穆老板,您看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正要找你。”穆班主顿了顿,“你代我去一趟溜子胡同,典当行的侯老掌柜寿辰快到了,他家少掌柜捎信儿来让我们唱个堂会。这兵荒马乱的,有这一个堂会能救我们戏班子命啊。你去把日子和戏单定下来。回来马上准备。”
“哎。”
“让你查的事要赶紧的,这人一天不查出来,我一天都不安生。把青儿叫来。”
“是。”
不一会儿,青儿来了。俊俏的脸蛋上红扑扑的淌着汗珠儿,一手拿绢子擦着。
“老板,您找我。”青儿称穆班主“老板”,省了“穆”字,跟其他人不同,显得亲近。
“青儿啊,”穆班主没给好脸色,指了椅子让青儿坐下,把房门关上。“昨天秦大夫说你怎么 了?”
“没怎么,说着凉了,没啥事儿。”
“没啥事儿?我问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青儿吓得身上一颤,“老板,我可不敢破咱戏班儿的规矩,我可没相好的。”
“你一向听话伶俐,我也是看好你的。跟我要说实话。”
“真的老板,我确实没有相好的。”青儿快哭出来了。
“没有?我实话告诉你,你不是什么着凉了,你怀孕了!”
“啊!”青儿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肚子,“老板,这,这一定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穆班主缓和了一下口气,“青儿啊,我待你们都像我自己的孩子,从你们懂事就跟着我了,就是有相好的也没什么,虽然坏了规矩,我也可以区别对待。你还是要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我真没有,我真是冤枉。“
”青儿,“穆班主加重了语气,”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是不客气,你爹娘把你的生死都交给我了,契约也在我这儿,你不能让我不明不白就替你养孩子吧?“
青儿从椅子上”扑通“跪到地上。
”老板,“青儿哭着说,”我真是冤枉的,请您相信我,我的身子再贱,也不能让人随便糟蹋。我可真没有相好的,没有让人沾过我呀!“
青儿一番话倒把穆班主说楞了。他看青儿不像是有意瞒着他什么,识破个孩子他还是有把握的。
“那怀孕这事儿,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你想想看。近两三个月有什么别的事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青儿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青儿啊,先不问怎么弄的,你慢慢想想。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你是要这个孩子还是不要?”穆班主盯着青儿。
“孩子?我怎么会有孩子?“
穆班主扶青儿起来,倒了一碗水给她,青儿喝了一口。
”老板,我真的是怀孕了吗?“青儿止住了哭声。
”是真的,秦大夫的诊断从来没出过岔子。“
”那这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那就这么着,要么生下来,我给你些盘缠,你就回老家去。要么打了胎,休养好了还接着唱戏。“
”我要唱戏,我要唱戏。求求你老板,别不要我了。”
“那好吧。等晌午大伙吃饭的时候,我让人把你送出去。我会安排的。”
“嗯,听老板的。”
“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娘病重,你回去看看。其他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了老板。”
4、
晌午饭时,穆班主差福子把青儿送走了。他又让人告诉秦大夫让他去庙屋。
庙屋是穆班主一个亲戚的院舍,原来是偏南郊的一处不大的破败庙宇,后来被他这个亲戚家翻修当成了住家。日本投降后他们举家投奔香港的亲人,就把这处院舍留给了穆班主。这地方也就成了戏班一个回旋之所。平时就是一个姓钱的妈子和摔断了腿的原来在戏班唱武生的梁瘸子看着。
到了晚间田管家才回来,进了穆班主的门。
“穆老板我回来了。”
“哦,怎么样?”
“侯掌柜那边儿定了。老掌柜的寿诞是八月二十八,还有个三天。咱们的剧目都给少掌柜的了,他说老掌柜到时候朱笔现点。定金也给了,唱完了回头赏钱再一并给。“
”好,你就吩咐大伙儿做准备,照老规矩来。别砸了场子。“
”这您放心,错不了。”田管家上前一步,“穆老板,说是青儿的娘病了……”
“是的,就这么说。”
“哎,青儿送庙屋了?”田管家又试探地问。
“你的消息倒真灵啊。你去关照一下那边的开销,该用的就用。”
“是,我还是让福子来回跑着吧。”
“你自己去。”
”哎,穆老板,那边侯老爷子说喜欢旦角的戏,青儿的戏怎么办?“
"青儿?估计上不了了。让环儿顶上。“
”是,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田管家扭身准备走。
”等会儿,“穆班主叫住他,”跟你说,青儿可是咬定没有人沾过她的身子,我看着也不像说谎。后来我想起来了,六月中的时候咱们连唱了五天十几场戏,青儿的戏份重,天又热,两次下了台都晕倒了,这事是不是有些关联?"
"这,穆老板,您说关联是……“
”会不会有人趁机加害青儿?“
”这不可能吧,穆老板,那两次都是我亲自安排照顾青儿的。咱六月是在席棚戏台唱的,离庙屋近,就把青儿放庙屋休息了两晚。钱妈和梁子都在,环儿也跟着呢。您不也去看过她嘛?“
”嗯,好了,你去吧。赶明儿后晌我再过去。要你查的事也别耽误。“
”知道了。“田管家退了出去。
穆班主自己坐了一会儿,走出房门,在后院开始溜哒。这是他的习惯。后院也是戏班的宿舍,几十号人都挤住在这里,穆班主到了晚间总要出来转上一圈。
正这时,前院忽然有了响动,人声门响,穆班主快步往前院走。
在前院就碰上急匆匆而来的秦大夫。
秦大夫也不说话,拉着穆班主去他的屋子。
进屋关了门,秦大夫喘了口气说:“哥,那青儿的事儿,不好办。”
“怎么了?”
“本想给青儿用药的,可临头儿她又改主意了,她要那个孩子。”
“什么?她要孩子?”
“这事你掂量着办吧。我那边带信,说是来了病人,我先过去了。”
秦大夫走了,穆班主又使劲嘬起了烟袋。
5、
穆班主原打算第二天去庙屋看青儿,可硬是被杂七杂八的事绊住了。青儿已经有了些名气,人家侯家堂会已经点了名要青儿唱两个折子,让穆班主头疼。
他琢磨着让环儿顶青儿,反正那边的人也没看过青儿的戏,环儿的灵性差些,但嗓门不亚于青儿。等去找环儿的时候说是被田管家叫走了。戏班子唯一一头骡子还病了,大伙儿都着急,出门都指着这头骡子了。请兽医来,折腾大半天。到了晚上才安稳下来。
田管家晚上才到穆班主屋里。神神密密地说:
“穆老板,我大概齐把跟青儿有一腿的人找出来了。”
“真的?”穆老板真没想到,“谁?”
“浩子。”
“浩子?”穆老板想想说:“这我可不信,要是其他人我可能都信,就是浩子我不信。这孩子我知根知底,憨厚得很,他才不会呢。”
“我是问了环儿、苏儿这两个跟青儿住小房的丫头,两个说法都一样。”
“这两个丫头说的?她们有什么凭证吗?”
“这倒说不上,不过说青儿和浩子眉来眼去的,她们都私下里嘀咕过的。”
“她们平时好得恨不能跟一个人儿似的,怎么会这样说青儿?你问了浩子吗?"
“问了,他承认了。”
“什么?承认了?这我更不信!“穆班主瞪起了眼睛。
"这个,还是使了点手段。“田管家似笑非笑地说。
”你怎么弄的?“
”就是烧了烙铁,吓唬吓唬。“
”你真是混蛋,逼他说的能有准吗?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不是,穆老板您听我说。这个事要做个了断,总是要找个人出来的。既然环儿和苏儿都指了浩子,就是冤枉也要先冤枉一下吧,您说呢?不然时候长了怎么跟大伙交待呢?“
穆班主没吭气。
”还有,浩子本身太木,戏上没长进,就是把他处理了也不碍戏上的事。所以我琢磨着先处理了浩子再说。“
”怎么处理?”
“老规矩。”
“我都还不信呢,就用老规矩?”
“那,先赶出去再说吧。"
“我都乱了,回头再说吧。”
“交给我吧,知道您心慈善。”
“去吧去吧。”
“哎。“
6、
穆班主是两天后的晚上才往庙屋去的。
这个院落虽是老庙改的,可改的很周正。把原来的庙门封掉,建了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加大门旁倒座一起也有个十几间,是按标准四合院改建的。西厢房按风水先生的说法留了原庙一个门神哈将的塑像未拆,在塑像前隔了一面夹层墙。墙未接顶,露出了哈将凶巴巴的头。因鲜有人住,倒也无人计较。
正房是穆班主独用的,两边的厢房给临时来住的丫头小子们或有来往的客人,倒座这边是钱妈和梁瘸子分别住着,还有一间用做了厨房。
穆班主进了院门,钱妈和梁瘸子就迎过来。
“青儿呢?”穆班主问。
“西厢房呢。”钱妈说。
“你们甭跟着了,我去看看。”
两个人答应着回了各自的房间。
穆班主敲了敲房门,青儿开了门,说:“老板来了。”
穆班主“嗯”了一声进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青儿站着没动,就指了指她睡的靠窗那张床,“坐下歇着。”
青儿就斜倚着被子坐到床上。
“青儿啊,明儿咱们有个堂会,光忙活那个事,也分不了身来看你。”
“堂会我要去,还有我的戏呢。”青儿来了精神。
“你这阵子就别想戏的事了。你改了主意,想要孩子?这还能唱戏吗?”
“老板,我,我不甘心,我要让害我的坏蛋遭到报应。”
“这个人我是要查出来,”穆班主缓了缓说:“是不是浩子?”
“什么?浩子?”青儿哼了一声,“可能吗?他那么纯,都憨傻憨傻的。是谁说的啊,这不是要害他吗?”
“我瞎琢磨的。”
“真的不会是浩子。”青儿一只手使劲揪着衣角,“老板,我睡在这屋,好像想起来些事儿。”
“什么事?”
“就是唱大戏那会儿,我晕倒,醒来就在这屋。那两天就在做恶梦,又像真的又像假的。这两天又做恶梦了,还是那个梦。有个妖怪向我扑过来,我躲不开。”
穆班主伸手摸了摸青儿的脑门儿,“青儿你没病吧?”
“没呀,我不是说胡话。”
“那你说的妖怪就是害你的人?”
“是,就是。”
“他长什么样子?是咱们戏班儿的人吗?”
“不知道,很凶,很恶。”
“你再想想,到底是谁?”
“就是不知道,那个样子太模糊,看不清,没有脸。”
“好了,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怎么就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你的前程就真的不要了?”
“我要找到这个人,我要让肚子里这个孽种把他找出来!”
“那你就只能永远离开戏班儿了,你可想好了。”穆班主语气强硬起来。
“老板我想好了,我就是铁了心了。”青儿哭泣起来,“我就是感觉认得这个人,我晕,看不清,可就是有这个人。我要他死!”
青儿大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那就依着你。等戏班儿唱完堂会,你就准备走吧。”
“走,我去哪儿啊?家里有活路还能让我学戏子?哼哼哼……”青儿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穆老板,没事吧?”门外传来钱妈的声音。
穆班主过去打开房门,把钱妈让进来,“钱妈,你招呼青儿睡下吧。她太累了。”
钱妈给青儿脱了鞋,让她平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上。
青儿两眼有些发直,泪水从眼眶流进耳朵里。
穆班主和钱妈走到门外,钱妈关门,还没关上,突然听到屋里青儿喊了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
穆班主几步冲了进去,看到青儿斜仰着脸,用手指着墙上,“就是他,是他害我的。”
穆班主顺着青儿的手往墙上边看,自己也吓了一跳。夹墙上露出的是哈将那凶神恶煞的头。
穆班主从来没留意,这会看到真觉得哪见过。
他对身边的钱妈说:“把青儿换到你那屋睡,看好了。我先过戏班那边了”
钱妈答应着就开始扶青儿起来。
等穆老板走出了庙屋,又听见青儿喊了两声。
后来
几个月后的一天,北平和平解放。解放大军进了城,一切都变了。
后来,戏班里有人看到浩子盘在一块有四个小轮子破木板上在街边唱戏讨钱。政府后来把他安置在残疾人纸盒厂里做工。
后来,穆班主被人揭发剥削压榨戏班子的穷苦人,重罚致残若干人而被逮捕关押。因有庙屋的房产,穆班主划定为地主,后被镇压。
后来,戏班子被田管家接手,维持时间不长就散伙了。
后来,戏班子里那些男孩子当兵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环儿等女孩子进了文工团。
后来,青儿生下了一个儿子,虎头虎脑,活脱一个小花脸。
后来,田管家进了一家乐器制作厂干些粗活。有一天突然食物中毒身亡。没有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