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小院
敲敲门前老槐树的前额
一声布谷鸟推开了
父亲的小院
三只小羊羔
正跪在老山羊怀里
争抢悠悠寸草香
小白狗摇一串童谣
滚进我裤角褶皱里
挂在墙角的老锄头
没有抬起迎接我的姿势
还有那把生锈的镰刀
也许在沉默着金黄的回忆
走到窗台下
掀开青砖
那只听我唱儿歌的蛐蛐
正捋着胡须
摁摁压水机
一股清凉从岁月的深处
汩汩地 汩汩地
流进被现代文明烤干的日子
一丛豆苗破土而出
绿茸茸的童年
在这小院里一瓣一瓣举起
2009-6-4
父亲的老故事
一盘炒鸡蛋 三两老白干
吱溜一口
吞下金山不换的幸福
咂嚰 咂嚰
滋润出父亲的老故事
当年那 当年
担子一挑 走四方
小车一推 闯天下
东到太平洋 西到昆仑山
最终也没走出月缺月圆
据说奶奶的眼神
栓住了父亲的脚
根长在门前的老槐树下
那一年 那一夜
荒村野外 细雨飘飘
一车桃子的叫卖声
卡在岁月的水沟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父亲没有独怆然而泣下
掏出带有奶奶体温的油饼
咀嚼夜的黑
一卷纸烟
点燃了北斗的位置
吱溜 又一口想当年的幸福
咂嚰 咂嚰
还是那一则老故事
独轮车推着叫卖声
一路醉倒进父亲的酒杯里
2009-6-5
父亲的菜园
自家的自留地里
父亲种了半亩菜园
齐白石的白菜
陶渊明的豆苗
杜甫的夜雨剪春韭
这些闲情逸致
没有长在父亲的锄头
一茬一茬
都是汗水浇灌日子
月光下的虫鸣
白菜花心的蜜蜂
偶尔点缀一下父亲的华发
粉蝶有时也来招若风情
鸟声叫湿的早晨
母亲提着篮子
父亲采摘沉甸甸的收获
紫鲜的茄子 带刺的黄瓜
挂花的胡芦 长长的豆荚
一筐 一筐
压弯父亲的岁月
迎着湿漉漉的太阳
踩着滚动的年轮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
一车 一车
运到集市上
鲜嫩的蔬菜鲜嫩了他人的幸福
2009-6-6
父亲的自行车
父亲有一辆自行车
我不知那年 那月 那日
来到我家
他黑铁身材 手脚笨重
摔倒我几次童年
我才蹬转他的倔强
他只驯服在父亲的人生里
夏天 驼一筐太阳
冬天 披一身冰霜
风里 顶一头尘沙
雨里 裹一脚泥水
他从不抱怨压在肩头的天空
密密匝匝的年轮
转出我的书费 学费 伙食费
一角角 一元元
丁丁当当敲响清贫的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
父亲的自行车
闲置在岁月的角落
缠满蛛网 落满灰尘
那锈迹斑斑的功勋
有谁能想起
2009-6-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