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我在南京
2017年深夜十二点,陈然习惯性的起床,走上了街头。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处于熟睡之中,深夜,走在安静的街头,已经成为了陈然的一种习惯。
昏黄的路灯打在陈然身上使她形单影只,夜行的车辆途径她的身旁发出瞬息的声响,她常常对着影子感叹自己年华已逝,如今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大龄女人,这种微微伤感的情调逐渐在游走的步子里迷失。
这里是南京,它是明朝前期的京都,是民国时期的首府,各类古雅的建筑随处可见,东市和西市的闹区多有古玩字画之处,这里是许多吃店、歌舞厅、酒吧通宵不打烊的地方,开发区的高楼大厦遮天蔽日,蓝黑的玻璃层层环绕着长方体的格式大楼,飞机的轰鸣声时时回旋在耳畔。一脉相承的古典韵味以及现代都市的浸染造就了南京人外表柔和,骨子里的倔强气质。
(二)让我寂寞地行走
深夜散步是陈然的习惯,走固定的路线也是她的习惯。白日的琐碎事务早已把她装进快进的画面里,忙着工作,忙着无厘头的商业会议和酒席,一切在她眼中浑浑噩噩。远不及深夜的安静和慢节奏,虽然劳累且充实,但算不上意义,只是生活的必须,收入的来源,世俗的现实。只有这份深夜的漫步时光,陈然才会脱下白日的伪装,变得真实一些。
她回想大学时,自己常去图书馆看书,看张爱玲的《金锁记》、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试图通过书中的人物找到如实的自己,陈然想着,黯然地笑一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起来。刚开始学抽烟是为了应酬,后来却完全地爱上了抽烟,陈然觉得抽烟可以在独自一人时享受时光,在伤心时可以望着烟土气伤心、难过、堕落和消沉。这些杂乱的思想携着自觉分辨路线的脚步来到了那处房屋——解忧杂货店
(三)在解忧杂货店
很小的一间房,小到在它身旁,你可能都无法发觉,木制的牌匾已生了斑驳,牌匾上手写的五个毛笔大字已经掉了颜色,为什么叫这个奇怪的名字,大概根据东野圭吾的小说《解忧杂货店》取得店名,可实际的内容却不是解忧,而是各种咖啡、酒、稀罕的古玩字画的藏身之所。至于屋子的主人,经常不在,大多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帮忙打点,这样不像样的小店,来的客人寥寥无几,深夜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陈然笑笑,敲一下门,开门的仍然是那个男孩,他的脸不算精致,但令人喜欢的是他那双黑褐色的眼睛,好像一道未被人发现的美丽景色,眼眸中透着未被世俗浸染的单纯气息,嘴角露出得体的微笑。每次看到男孩的微笑,陈然都会感觉到一股熟悉温馨的味道。
“来了呀,请进。”男孩似乎老早就在等待的样子。
陈然敲了一下他的头,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懒懒地说:“是啊,姐姐如果不来,这家店可要倒闭了。”
男孩朗声笑了,一面还点头称赞:“不错,不错。”
“照例来杯咖啡?而且还是拿铁咖啡?”男孩边说边往放咖啡豆的桌几上去。
陈然打了个响指,表示肯定。
“陈然姐,你为什么老爱喝这种咖啡?”男孩一边忙着制作,一边聊起天来。
“看来你今天闷得很,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也问。好吧,今天姐姐就给你科普一下,普通咖啡多半加糖去一下苦味,但难以掩盖咖啡内里的苦,拿铁咖啡却是将香醇的牛奶作为调剂,有了牛奶的温润调味,让原本甘苦的咖啡变得柔滑香甜,甘美浓郁,就连不习惯喝咖啡的人,也难敌拿铁芳美的滋味。”陈然笑眯眯地说完这段话,末了,自豪地补充一句:“长知识了没有?”
“可是我天天做这东西,却是只做不喝的,那这又是什么道理?”男孩做好了咖啡小心谨慎地端到陈然的面前,坐了下来。
陈然一边用汤匙搅匀咖啡中间的杂奶,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愤愤说道:“我懂得这样多,你却字里行间透着不喜欢喝咖啡的口气,会不会抓重点啊,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怎样考上大学的,你应该先夸我一下啊,就算不夸,也要迎合地说声‘是啊’,你倒好······”陈然故意显出叹息声,却暗中偷瞄着眼前男孩的一举一动。
“我···”男孩紧皱着眉头,黑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越发明亮,这种欲言又止的可爱样子让陈然差点笑场。
“那个,我觉得你···那个很漂亮。”男孩支支吾吾地不着边际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陈然“扑哧”一声笑了。
“喂,你也太无厘头了吧,不知道怎么夸我,就夸我漂亮,还这般有气无力,都说山东人说话理直气壮,看你这样子,倒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陈然笑得合不拢嘴。
“嗯···你真的蛮好看的。”男孩羞红了脸一本正经地说。
陈然停顿了一下,作出严肃的表情,用南京姑娘那种一探究竟的倔强劲儿,眼望着男孩纯澈的眼:“哪里漂亮?”
“全身上下全是好看的地方。”男孩慢条细理地说。
“唉···哈哈···一眼看去就知你是没谈过恋爱的少年啊,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真的会被你气死。”陈然惨淡的笑笑,眼神却恍惚起来。
男孩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站起身子去后房清洗碗筷去了,不一会儿,水流的声响和碗筷的抨击声交融在一起,如同有节奏的鼓点一起一落得响动着。陈然浏览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屋,角角落落的陈设摆放的中规中矩,井井有条。“是个细心的男孩呢。”陈然品了一口咖啡,那股浓香的味道在她的嘴边留下猫须的印记。就在这一刻,陈然伤感了起来,咖啡虽香,却仍有微微的苦涩,回忆刚刚男孩的一举一动都是似曾相识的记忆。
恍然间,仿佛又看到那个纯白少年······
(四)白华
陈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某个场合,某个人身上,想起大学里的那个男生,大学里交过的男朋友都一一忽略过去,却唯有那个曾经的少年深深埋在她的心田,像种在心里的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
他叫白华,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喜欢穿着白色的衣服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永远的白衬衫,紧贴着他瘦瘦的身子,为了让上身撑起宽绰的衬衫不得不用腰带束紧了些,白色的条纹裤像是嵌在修长的双腿上,他有着像店里男孩一样纯净的脸,高挺的鼻梁上勾出两道剑一般浓黑的眉。
记得这个名字纯属偶然,在图书馆浏览三毛的书的时候,她习惯性的看一下借阅卡,令她惊讶地是,每本书上都有“白华”这个名字,《撒哈拉的故事》这本书的借阅卡上竟然出现了五次他的名字。“白华,是个怎样的人呢?”陈然发出感叹的自语声。
两个星期后,浙大举办了一场校庆联欢会,陈然才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到他,当他抱着一把吉他上场的时候,陈然背后的女生们大喊:“白华,白华···”没错了,是那个纯白少年。
他唱起了李健的《贝加尔湖畔》,这首歌是需要钢琴伴奏的,而面前的白华却用一把吉他唱出了淡淡忧伤的民谣调子。是浑厚的男中音,时不时缠绵出几句低沉的语调,是一曲离殇怀念的楚辞;是一抹哀怨伤感的忧思。在略略伤感的气氛里一声又一声地飘扬着如诗如画的文字:“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静,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爱恋,洒满湖面,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一曲歌罢,台下男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而他略略露出点笑意,随后是绅士般的鞠躬,转过身,高高的帅气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五彩缤纷的视线里。“这样的男生,没有女生不会喜欢。”陈然听着背后女生的呼喊声,心里想着这句话。
作为一名在浙大的南京姑娘,她外柔内刚的性格丝毫未被这里的淑女气掩盖住。她开始有目的的打听那个男生。打听到的消息有许多地方令她惊讶。
他学的土木工程专业,十足的理科生,却有一副好嗓子;他又帅又有钱,却没有女朋友;他性格和蔼可亲,有许多要好的朋友,却又天天独自一人穿行在校园中。“真是个奇怪的人。”陈然是笑着说出来的。
“我喜欢令我好奇的人。”这是一位倔强的南京姑娘的话。
(五)邂逅在浙大图书馆
白华经常骑单车去浙大的图书馆,陈然如若望见,总会出神地看。白衬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铃铃”的车铃声好像在摇动着树的影子,影影绰绰的香樟树的叶影倾洒在宽绰的道路上,一切都洋溢着青春的味道。
陈然会故意在图书馆与他相遇,他站立在一排排书架中间的空间走廊上,侧着身子,捧起一本书,静静地长久地看。一排排的书架散发着书香的气息,时光与温和的光线相融,蜕变成美丽的过往。在陈然眼中,在这温柔的画面里,他的每一根发丝毫无保留的打扮他的容颜,偶尔用右手擦一下前额薄薄的汗。白色的书面,白色的衬衫,黑褐色的双眼,昏暗色的空间,这样黑白相间的混搭,却像水天一色的景色,浑然天成。
陈然看的竟有些痴,而他似乎沉醉在书里,毫无察觉陈然的存在,尽管距离那样近。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样。一次两次以后许多次的邂逅。都在日复一日的发生着。他总是静静地不动声息地站立着阅览一本又一本书。这时的陈然总会坐在离他很近的桌椅旁,一会儿像个爱学习的学生一样,默默读着三毛的诗;一会儿像个看客一般,抬起头望一眼面前的他。每次看到他的身影,陈然心里总会有感动的浮涌,是一种幸福感,是一种安全感。
久而久之,成为一种依赖,在睡前的一秒钟,在伤心的那一刻,在仰望的那一方,内心中想到的看到的总是他的纯白身影。
(六)三毛的诗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去追啊。”陈然的同伴岚对她说。
她脸上浮现着笑容,微微摇一下头,但她的内心倔强地告诉她,你喜欢那个男生,你要去追。
“你好,我可以借用一下你手中的书吗?”陈然的眼神泛着少女独有的灵性与活泼。
“好的。”他畅然地答应,眼睛注视了她半秒,绅士一样地递过《撒哈拉的故事》。
陈然伸过纤白的手缓缓接过,她要翻看的是那张借阅卡。“你填写了六次了,看过这么多遍吗?”
他“嗯”了一下,目光所及的是书架上的书籍,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它们。
“喜欢它的什么?”陈然抬起头,用细腻的手摸一下耳边细密的发丝。
“远方的东西。”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陈然。
面前的他,是一张天使般干净的脸,好像造物主天赐的天使,陈然在那一刻,仿佛活在梦中的天堂,美好安然。
“怎么说呢?”陈然把书牢牢抱在胸前,等待聆听。
“常常我跟自己说,到底远方是什么东西。
然后我听见自己回答,
说远方是你这一生 现在,
最渴望的东西 就是自由,很远很远的,
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
在那个时候开始,我发觉,
我一点一点脱去了,束缚我生命的,
一切不需要的东西,在那个时候,海角天涯,
只要我可以想到 我就可以去,
我的自由终于,在那个时候来到了。”
陈然陶醉在这首诗里,这是三毛的《远方》,她非常喜欢这首短诗,有次听到珍贵的关于三毛本人的朗读,那股沙沙的带着南方女子轻柔的声音,让陈然每听一次都默默流下泪水。总有许多人和我们最初的梦想一致,可我们最后停下了寻梦的脚步,而他们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首诗真好,你全都记在心上了。”陈然温文尔雅地说。
“它代表了我的愿望、心声。你也喜欢?”浑厚的男子声传入陈然的耳朵里。
“不止喜欢。”陈然坏笑了一下,眨了眨双眼皮下灵动的黑黑的眼。
“一种风,只流浪在一座深谷,
一道堤,只护住一湾星河,
任时光已老,而山谷的回响依旧,
千年后,当你再度回首星河,
只问你,你是否还记得这个古老的故事,
你可曾听见星河的轻泣,
风在深谷呼唤你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白华嘴角的笑越来越明显,在两颊下露出两处甜甜的酒窝。
“《风》,一首倾听内心呼唤的诗。”陈然站在那儿,似乎还想听些什么,但他转过了身,又在寻找他的书了。
陈然没有失望,只觉得他可以让自己安静,感受生活的美好,没有一见钟情时紧张不安的内心跳动,相反,他像黄昏时平静海面上的夕阳落日一样柔美和舒适。
他依旧经常去图书馆,陈然也一如既往的与他邂逅,他现在会偶尔抬起头,微笑着露出纯白的牙望一眼面前的姑娘,陈然为了迎接他那抹微笑,总会细心打扮自己,穿一双白板鞋,合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瘦挑挑的个子活像一头小鹿一样,通脱可爱。
(七)我喝出咖啡的苦味
在解忧杂货店,陈然搅拌着那杯拿铁咖啡一下又一下,浓香的味道里,填满浓浓的青春回忆,步入社会这许多年,陈然没有再见过像白华一样天使般的男生,也再没让自己变得像当年那时那刻一样,有一颗热恋、纯洁的心灵。
忽然,内心泛着咖啡的苦味,心绞痛的厉害,竟逼得眼角渗出泪来,陈然抚一下胸口,那疼痛感消失了,尖锐的疼痛来去一瞬间。食指抹向眼角,接下了那滴未流淌下来的泪,她像是在把玩一只宠物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是雨水一般的一滴泪,里面夹杂着一点浑浊的粉点和一根眉发。
(八)他的吻,好温柔
“在成为朋友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离别吧。”陈然痴然地注视面前的摆钟,“滴答”、“滴答”···
那天,白华一直看着她,而她正坐在离他不远的书桌前看书,陈然抬起头想要看他一眼,她的目光与白华的眼神相遇,她害羞了,甚至紧张起来,手不停地抓折侧上方的树页,过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看他,白华依旧站在那儿微笑着望着她,她的脸莫名的滚烫起来,越来越热,竟渗出轻薄的汗。
她低下头没再敢抬起,她反复浏览着三毛《风》的一段话“风在深谷呼唤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然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延伸上去是白衬衫,再上去一些,是白华英俊的微笑的脸。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这句话像一片棉花云飘进陈然的心田,一股轻飘飘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全身。像一场梦,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情节,但当她的眼睛看到那只微微浮在半空晃动的手,她意识到这是真的。
她将手伸了过去,略显尴尬,因为手心里全是汗湿的缘故,而他的手宛若一杯微凉的白开,刚好中和了彼此的温度。
白华将他带离图书馆时,没想到已经是黄昏,校园中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回旋在霞光溢彩的深红色落日里,陈然看向太阳,不太刺眼的落日却像鲜血一样鲜红,陈然握紧了白华的手,像抓住幸福一样,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这一路走来,彼此没有言语,倒像极了一对老夫老妻,陈然看着身旁的他,想着了以后的事,她要与他结婚,为他生一对儿女,在他快乐时一起欢乐;在他难过时哄他开心。这或许就是初恋的感觉。
他带她来到了一棵香樟树下,高高的躯干上是浓浓的叶子,像一把大大的雨伞,遮下湿度留存热度。
“你喜欢我吗?”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陈然。
“嗯···”陈然用白嫩的手揉搓着连衣裙边,额前未被束紧的几根长发在微风中闪闪回荡。
“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这股声音,像洪水破堤的呼啸让陈然的内心激荡,她心跳得厉害,可她骨子里渴望那个吻,她想让他吻紧自己的心,永远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陈然低着头,微微颔首点了两下,之后,她配合的转过身来,闭上了眼睛,面颊是桃红般粉嫩的面容。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献出自己的初吻。
终于她的嘴角有了触感,随即而来的是绿色的清香。忽而那股清香有了温柔的温度。她睁开眼睛,看到白华闭着双目深情的吻她,微微发皱的眉,平平静静闭下的双目,高挺的鼻梁,还有未被遮掩住的上唇。
原来这就是他的吻,他将一片香樟树叶放在陈然的嘴唇上,隔着散发着清香的香樟叶吻向了陈然,微凉的叶有了双方彼此的唇印,两个人的唇印上有了香樟叶的丝丝清香。
陈然痴痴地注视着,觉得今天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光。
(九)幻梦
“谢谢你,做我今天的女朋友,我这一生唯一的女朋友。”陈然处在幻梦中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蓦地醒过来。
她眼中忽然不安起来,带着泪花看着他,她想说句话,但她不敢说出声,怕自己说出话之前,已经泣不成声。
“你是我要寻找的梦里的那个女孩,像诗一样的女孩,在梦中,我许多次看到一个女孩走到我的床边,穿一身白色连衣裙,柔柔地唤我的名字,可我看不清她的面容,直到见到今天穿连衣裙的你,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恍然发觉,你就是我梦中的女孩。可···”他欲言又止。
沉默着,都在无言,只有风吹香樟叶发出“哗哗”的声音。
“可我只能做你今天的男友。”她突然地生气,悔恨自己怎么暗恋了这样一个花心、不负责任的人渣!她要逃,逃开他的魔掌,她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要离开。手却被他的手抓得牢牢。
“我得了白血病···”一个声音飘进陈然的耳朵让他震颤了一下,“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他的声音淡淡地从陈然的身后传来。
他的手松开了,陈然却站着一动不动,她总觉得这些话全部是幻觉,虚幻的让人窒息。
“医生告诉我,我还有三个月的时光。所以我要离开浙大,自己独身去旅行,父母都是开明的人,他们同意我的做法,只是告诉我,一定要回家。我喜欢《撒哈拉的故事》,三毛用自己的心去适应,关怀那片大沙漠,在她的笔下,那些撒哈拉沙漠的人和物变得丰富多彩。那是作者远方的东西,我想寻找我内心中的远方的东西。”
天幕暗下来了,没有了太阳的光明,没有了晚霞的魅力,也没有了云淡风轻的诗情画意。
在昏暗中的陈然依然醒目,因为她的一身白色。她的泪一滴一滴豆大地落下来,里面包含着委屈,伤感和同情。她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比如“那我陪你一起旅行吧”“一起去,我不希望你太孤单。”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十)自私地吻你,真情地想你
“我的病情从来没有告诉过父母之外的人,除了你,因为我不想让他们为我难过。生病的时候,我的样子很难看,不希望别人见到我这样的表情,因为这样,我选择独身一人,还穿上白色的衬衫衬一下我苍白的脸。但对于你,我却有种莫名的信任,我想对你说我心底的声音,我想···”白华还想说着什么,却被陈然抱住了脖颈,停止了声音。
“我···”白华还要说。
陈然一个重重的吻,吻了上去。没有缠绵,就是那样静静吻着对方。柔柔的温度却唤醒两个人的温柔,一分钟,再一分钟···长久的吻着面前的纯白少年,深怕一松开,就见不到他的模样。“我要让你刻骨铭心地记住我完完整整的样子。”陈然以一种近乎自私的心理吻着白华。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坐在了一起,陈然靠着白华的肩头,默默轻泣。“我给你戴个发卡吧。”陈然压抑住伤心的情绪,朗朗地说:“好呀。”在黑的夜里,陈然没有注意到,白华把那片印着两人唇印的叶子放在了发卡里。
“什么时候离开?”陈然带着轻泣的口吻问。
“明天早上七点,我已经安排好了旅行的地方,订好了机票,是去台湾嘉义的,那里有我喜欢的萤火虫,我想去寻找属于我的远方的东西,这样我才会开心,不虚度此生。”
他朗诵起了周鱼的一首小诗《萤火虫》。
“我看到前方草丛里有什么升起,交杂,
扑朔迷离的忽闪,忽闪,
这些萤火虫既真实又幻影。
好像即刻消失,又重新出现。
我闭着眼,接受附上眼睑的,
它们,就像接受从童年来的
暗喻,这些撩拨静夜的信号,
我曾捕捉它们装进纸灯笼里,
看着它们,
入睡,次日又将它们放掉,
这似乎就是我这一生的全部愉悦。
它们像在地上游走的捉摸不透的星星,
此刻向前远去,带着我的惊讶,
并渐渐在我们之间留出空漠的声音,在儿时,
我听见过这种疏离。淡日光的草地。
我渐渐确认这些小虫子,
这些寒冷又明亮的,才是我一生的事业。”
陈然安静的倾听,还是那个浑厚的男中音,她明白,他要去寻找自己生命里远方的东西,只是他喜欢用诗来表达内心的想法。
“回去吧,谢谢你今晚陪我这样久。”他说道。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陈然娇柔的声音传来。
“会的,一定。”他庄重地许诺。
“好,你先走,走吧,一直走,不要回头。”
他回转过脸来,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发,站立起来,消失在夜里。
在黑黑的夜阑深处动然的飘来少女的歌声。
“当我行过一座桃花林,孤独忽然
化作一颗寂寞的黄昏星,亮在遥远的山头
挽不住的夜色啊!落叶辞空山
飘零像那没有颜色的云朵
有人在河岸吹箫,晚霞寂寞的照着——
小园雨如三月柳,你在风中哭过
不再挽留,不再挽留
当我行过一座桃花林,晚霞
寂寞地照着——照着这一片破叶
我就在这树下躺卧,让你来寻我
因为我的孤独就是那颗星
你就快快渡河来寻我,渡河来寻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唱着浓浓的伤,痴痴的情,慢慢的沉淀,缓缓失声,轻泣的声音夹着黑色的夜传扬在空阔的空气中,只有阵阵微风的回应,再无其他。
(文末)谢谢,你来过
“陈然姐···陈然姐···”男孩的声音传来,“陈然姐你怎么···怎么哭了,咖啡你也不喝,一直发呆,怎么了?”
陈然抹了下面颊,竟然满是泪痕,多少年了,在这功利世俗的社会,早已少有动情的时候,可是这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总让自己流泪,它已经成为身体里永远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没事,没事,就是想哭了,没事。再热一下吧。”她温柔地说。
“嗯,陈然姐,喝了这杯咖啡你该回家睡觉了,现在两点钟了,我也该睡一会儿了,明天还有课。”男孩一边说,一边热咖啡。
“好,好的。”她缓缓答一下。陈然下意识的用右手摸了摸酸胀的脖子,她摸到了一根红绳,她拿出了那样东西——用一个红红的线挂吊起来的袋,小小的透明袋里装着一个发卡和一片早已枯萎的香樟叶。多少年了,像护身符一样戴着却从未打开过,她看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它,想寻一寻叶上的唇印,可手一触,香樟叶就碎了,可在碎裂的纹路里露出白白的东西。是一个很小的字条,里面写着白华的微信,她拿出了手机,输入,看到了署名“萤火虫”的头像,点一下“发送”,系统自动加入了她。
她忽然捂住了嘴巴,眼睛里的东西在闪动,身子莫名的颤抖一下,一下,又一下,泪打在手机屏幕上,打落在已被泪浸透的字条上。
那是一条朋友圈,他笑容灿烂的在一只只放着微光的萤火虫旁,浓黑的眉,黑褐色的眼,高挺的鼻梁,微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还有熟悉的白衬衫就出现来陈然面前。
上面的文字写着:“很远很远的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在这寂静的山谷,忽然想起那个女孩说的一首诗段:‘风在深谷呼唤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这里没有风,却有萤火虫的光芒,我告诉它们,我有一个愿望,请你们记下来,尽力的飞去,去寻找香樟树下的那个女孩,告诉她,一个男生回来过,看了你好久好久,久到忍不住吻了你一下又一下,陪伴你,祝福你,这一生。”时间停格在2013年,5月20日。
陈然笑了,开心地笑了。他回来过,真的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