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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
敬那十五的月明,
敬那欢腾的岁月,
敬那至死不渝的爱情!
灯火阑珊寻何处,琉璃彩灯挂长街,霓虹闪烁,软红十丈,雍容华贵,不知觉间,竟又是一年元宵夜。惜那飞雁无情,流离辗转,忘却了故乡,叹那落红有意,碾落成泥,偏护了春花。西山头的晚霞还未褪去,灯火却早是点满了人间,点点滴滴,凝成了一场大火,焚尽了旧日的余霞,才发觉夕阳是那般的黯淡,这世间,再没有何,能与之争辉。如此,篝火泛起红晕,炊烟袅袅,映起姑娘的双颊,通红的脸庞,燃起绚烂的笑容,十里长街,洋溢起欢声笑语。此般,才配得上这场“灯夕”的开幕。遥望,回盼,这灯红酒绿,这灯火人间!
方才踏上石阶,远方,早是聚满了熙攘的人群,记忆大抵还未忘却,有如此名望,想来,也只会是威名远扬的龙狮队,毕竟,这场难得的盛宴,他们已然准备了五个月。生活一旦有了盼头,再多的日子,似乎都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是这样,我也毫不例外。手指微微悸动,过往记忆浮现,只是这次,身边,缺了一个人,缺了一个满面笑靥的少女,用一片温情,牵起我的手,踉踉跄跄地奔向那头,缺了一个嫣然一笑的少女,呼一口热气,在耳边细语,天真无邪地倾说欢喜。抿嘴一笑,权当是过眼云烟了,迈步走去,鞭炮声彻响在耳边,夹杂邻家孩子的大叫,说来倒饶有几分韵味。为首的龙头猛地闯入我的视线,生龙活虎,好似一条真龙,从苍穹里浮现,莅临人间,贪食起烟火。周围人推搡着走来,方才放炮的孩童也是加入喝彩的行列,肆意唱起了民谣,老人也跟着附和,一路吵闹着,从南走到北,又转头向篝火走去,火中倒映出一条红龙,盘旋于烈火当中,忽而,又匿起踪迹。
耳边不时传来糖人张的吆喝,作为村里有名的糖匠,暂不说甜腻柔滑的口感,糖人千奇百怪的形态,更是他的独门绝技,且不说些阿猫阿狗,就是让他捏条红龙,他都能凭借精湛的手法,雕刻出那般威严与神气。
“小伙子,要不要来块糖人,六块一串,十块两串,晚些可就没了。”糖人张泛起笑意向我走来,又摇了摇手中的糖桩,依旧是那般温和,那般明朗。现实与过往悄然重叠,不留神间,跌入回忆的陷阱,像一只飞鸟,命中注定地遇见那一轮明月——姑娘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心间,少年低语着附和,埋藏在记忆当中,说些什么,大抵是新春的第一轮圆月,又或是手中糖人张惟妙惟肖的糖人,一串灯笼,一串红龙,镌刻元宵夜的狂欢,扬起暧昧的气息,时间仿佛也停留于此,遥盼起岁月,微风拂来姑娘的轻喃:“这一定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糖人!”而少年只是沉浸于那片温柔,久久才对风说:“这也一定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糖人!”春风扫过,此处,也只留下姑娘和少年呢喃的笑容,成为无法忘却的铭记。
“诶,小伙子,咋不搭话呢,要不要来一串正宗的糖人?”糖人张冲我挥挥手,打趣道,“小伙子想啥呢,看你是邻居街坊,特地给你留的,要是别人,还不一定卖呢。”我这才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拿起一串红龙,一串灯笼,递给老爷子十块钱,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了一串美言,张老爷子乐呵不停,又一次打趣道:“长得年轻,挺会拍马屁!不过我喜欢,真不枉我给你留了两串糖人,对了,去年跟你一起那姑娘呢,今年咋没看到?”老爷子不经意的一句,我却只能佯装云淡风轻,假意仿佛一切从未来过,随口说道:“她呀,临近开学有点事,先回学校了,准备在那边过元宵……”。还未等我说完,老爷子就打断了我,原本乐呵的笑脸严肃起来,不同于方才,满脸认真地说道:“那姑娘可是个好女孩,你可要把握住,我这把老骨头就等着吃你的喜酒呢!”。原本有些伤感,听到张老爷子的一波“慷慨发言”噗嗤一声笑了,连声附和,随即又简单攀谈几句就此别过。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张老爷子的妻子去的早,也没有子嗣,他又不愿再找个伴,孤独了将近二三十年,平日里想来也只与我们亲近,也许正是他的遗憾吧,他才寄希望于我的喜欢,毕竟,淋过雨的人,再到下雨,便总想着为别人撑伞。
漫步在篝火旁,母亲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一边揪我耳朵,一边数落这我的不是:“瞧瞧现在几点了,说好七点回来吃元宵,这都快七点半了,你还在这溜达,一家子人还等着你呢!”这才猛地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嘱托,不过给我权当是耳边风了,顶着惭愧,一路小跑到家,桌上长辈正抽着香烟,看到我回来,这才掐掉了烟头,打趣道:“小毛孩子跑哪撒野去了?”气氛那般微妙,我就只能尴尬地抿起微笑,为长者盛满一碗碗汤圆,弥补我的不是。彼时,张老爷子也卖完了一天的糖人,加入了餐席,虽不是同门或亲家,我们却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欢喜,满桌亲朋其乐融融,何不算是人生之大喜?那是元宵永远最美的模样!
酒过三巡,大人们涨红了脸,摇晃起富态的身躯,凌乱的手指,一会指天,一会指地,嘴里念念有词,也无非是村里谁家娶了新媳妇,亦或谁家长子在外大有番作为。孩童向来不喜大人间的讲话,亦然,大抵是还没到那般岁月,自然也是常伴着孩童偷溜,年年亦是如此。独自走到村南边的月台,树影婆娑间,透出洁白的光,自高临下,仿佛看断了岁月,隔离了过往与来日,时间,记忆,分道扬镳。
路上的行人慢慢,放不下右边的月明,却还是选择追逐左边的黎明,盼着像童话般的不期而遇。碗里白花花的汤圆映衬时间的模样,姑娘的眼里泛起了星点,用汤勺一口一个,品味人间的美味!这里不是荣华的都市,街边的元宵泛起阵阵白烟,无一不凝结着智慧与汗水。科技层出不穷的时代,这个时代没有名字,一切贴上工艺的标签,却遗忘了千年来手工的传承。大抵,姑娘口中这碗汤圆独到的滋味便是人间的烟火,她说她喜欢这个味道,她说,以后,她要每年都来到这里,接上她的父母,和我一起,就在这里,就在这片炊烟中的山庄,等待起岁月,等待起年轮……
再度归家,家中的老式时钟这才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晚席在斑斑钟声中落幕,而这,才是村中盛宴的开始,这个夜晚,照旧漫长,照旧,热闹非凡。早是过了冲动的年纪,偶尔记起从前,倒也算当作一场梦。寒风席席,立春,依旧寒冷,我们永远都在等着花开的那天。折身返回篝火旁,龙狮队的成员正手捧大碗的牛肉面,大快朵颐。嘴里操着一口家乡方言,时不时还吆喝几声,祷告起来年的丰收。村中的长者也在一旁附和,一大群人对着篝火谈天说地,从过去的没落说到当今的繁华,从村中的老辈谈到新生代的小辈,随即又转而谈起了家国,讲起曾经的辉煌,情到深处,拄杖的老人也挥舞起拐杖,张牙舞爪,意气风发地说起八十年前扛起鸟枪大败倭寇的的历史,吱吱呀呀模糊的声音,却从不缺少敬畏与赞歌!然就岁月沧桑,方才说着慷慨激昂的往事,转眼便打着哈欠,让小辈带他回家。“说不定到百年以后,我也会同他那般听着留声机里的故事,唱起从前,我也一定能建功立业的,你说对吧!”记忆里的姑娘拉起我的衣襟,笑眼咪咪,悄悄述说着自己的愿望,满脸春风眼里依旧是那般,泛起星点,在其中闪烁。这是个不必回答的问题,因为早是有了最佳答案——“一定会的,而我也一定会陪你到留声机断带的那天!”少年轻握起姑娘的手,在人群里,继续听着百家的故事,继续向往着明天。
篝火在众人的话语里慢慢淡去了色泽,村中熙攘的人群,也慢慢回到了家,只留下几位长者,意犹未尽。但这个夜晚还没有结束,最后看向一眼篝火,火焰早是不同于先前之盛烈,自顾自说些奇怪的话,随即迈步走向站台,搭乘公交,同那咯吱作响的车窗,进往天街。我从远方而来,要到远方去,见过生离死别,也曾痛彻心扉,会潸然泪下,亦会踽踽独行,不渴求成群接伴,但只要自己的那份祥和,不问世事,无问东西,兴许曾经这片土地白骨累累,兴许那明月难带往生踌躇,但这满天烟火会照应一切,或是过去,或是来期。可惜,握不住姑娘的纤肢,握不住飘零的飞花。迷惘,带着我回到了初见之地,这次,我想再度相逢,却又怕相逢是再一次的别过。遥遥无期的等待,业已是第二年元宵,难见今年的明眸,方才临近溪流,想在水中看见你的身影,想那一年又一年。仰空长啸,唤起心中沉睡的梦。有人说:故事的开始总会如此,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亦会如此,花开两朵,天各一方。而少年身向西山心向月,故又怎会甘于他人的三言两语,所谓:少年无畏,是啊,有些事情,若非疼彻心扉,又哪能摆手别去,所以,我回到了这里,穿梭于离别之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片都市向来不缺少繁华,满天灯火随风起,两岸蒹葭听风喃。街头巷尾,何处,不彻响鼎沸的歌声,余音寥寥,这般,却又怎唱尽欢腾的岁月,何处,不洋溢绚烂的笑靥,清风徐徐,这般,却怎胜尽天边的飞花?花灯,在人间起火,连天庭,都要为之感叹,起舞共缠绵,灯影在地上乱窜,模糊中照亮整个天街,时而拂过人群,悄然间,红了来往行人的双颊。转身,一排灯笼,点燃了房屋,整整齐齐,每家每户,都浸没在大火当中。父母背着孩子一遍又一遍走过,丈夫牵着妻子向远方奔去,耳边时而传来电动车嗡嗡的鸣声,瞥眼便能瞧见发丝斑白的老爷子正带着老伴赶集。头顶时而浮现一条金鲤,翻越过天街,撒下斑斑光辉,又忽而离去。风是那般坦率,依稀诉说起他人的欢笑:“哇,这个也是花灯嘛?好漂亮诶!”“当然啦,这可是最繁华的街道,每年就属元宵最为热闹!只要你愿意,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呢喃的笑声断断续续,同诗一般浪漫,从街头到巷尾,从傍晚至清晨,总有一段故事,总有一段歌声,在这条天街上,在这片花灯下,泛起明朗的旋律,镌刻生命最欢腾的岁月!
步过天街,明月照清影,依稀看到天桥上晃动的身姿,两面花灯把前路照得那般明艳,那般绚烂,那般不可思议,却唯独模糊了视线,仿佛一切不曾有过。敲锣打鼓的行队,在桥下数百号人的欢呼中从天桥走过,盖过广场沸腾的音乐,吹起自在的号角,面向明月,要让天宫都为之喝彩,让那酣睡的月神聆听人间的呐喊,再次祈福这永远不丢去希望的天街,这永远不丢去希望的人间!红艳的气球代替轰鸣的炮竹,绽放在半空,映衬出红火的年华,辗转间落地,又燃起微小的火苗,滋养不曾凋零的希望之花!
时间也跟着在锣鼓声中迷惘,业已是忘了何时,红晕的灯笼更醉了来客,只顾着欢呼雀跃,哪还在乎什么今夕彼夕?自然,空中高悬的彩灯还未看得尽兴,手机却是铃声阵阵,才不经意间发觉已然是到了十点,接通母亲的电话,想来,自然是要被痛批一顿,战战兢兢,颤微着手把手机贴近耳朵,传来的却是一顿静默,除却电话那边熙攘的嘈杂,什么也听不清。又回顾了号码和备注,的确是母亲无疑,这才如履薄冰般轻语了句“喂?”电话那头确实缓缓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照旧那般,不急不慢,却听起来又显得那般陌生:“孩子啊,有的人等不到就别等了,回家吧。”仅此一句,母亲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天桥上发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望着两面花灯照旧红火,望着前路照旧明艳。回忆涌上心头,偏偏触动了情弦,笑容浮现到脸上,偏偏笑容也是咸的,像一场梦,拂过了半生。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谢谢你!因为有你,熟悉的场景变得陌生,一切如同童话般,两岸蒹葭,满天灯火,你说,时间要是停止该多好呀!就你和我,在那一片山村,在那一处长街,一起看场龙狮队的表演,一起品味糖人张的糖人,一起吃碗农家的元宵,一起在篝火旁听老人叙旧,一起在街道上看鲤鱼翻过,一起在天街旁听锣鼓钟声,一起在天桥上看满路花灯,以及永远在一起!就算那造化弄人,你我不得善终,我也会在这里等着你,每年元宵,都在这段天桥上等着你,等待我们再一次重逢,那时,你愿意嫁给我吗?……”
月色朦胧,天桥上的少年手捧红色玫瑰,在彩灯的映衬下是那般耀眼,手指微微颤抖,表情是那般严肃,周围却是如此寂静,孩童打着哈欠拽着父母回了家,丈夫挽着妻子去了隔壁的酒楼,老爷子也早就带着老婆婆回到了那片逃离喧嚣的农田。除却天桥下偶尔几辆轿车来来往往,世界真的是那般宁静,时间真的给了少年一个机会。这片天桥,见证了多少人来人往,见证了多少爱情,灯笼下模糊的少年的脸,又是何其真诚赤忱?姑娘望向少年,微微伸手接住了玫瑰,脸颊还是那般微红,清风斑斑,玫瑰在风中摇曳,望着那般动情的少年,“噗嗤”一声笑了,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佯装可爱的模样,喃喃细语,随风归去了远方。
“谢谢你,我很荣幸,能看见一位少年心中的那片山海,对着爱慕的姑娘倾述满心欢喜,这场灯夕,我会永远铭记,正如同,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那个夜晚,永远记得那一场舞狮,那一块糖人,那一碗元宵以及篝火旁的老人,永远记得那一条金鲤,那一场花灯,那一片锣鼓钟声以及天桥上憨厚的少年,手捧鲜花的模样。一切,正如你爱我那般,我也是那般爱你,所以,兴许余生还要烦请你去帮我做那最后一件事——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天桥下,车来车往,身后,人来人往,唯留我一人,在天桥上等待。一切原来什么也没变,热闹非凡,我却更显得孤独,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再度拿起手机,这场盛大的狂欢,最终也要迎来落幕,时间一分一秒,人群也闹闹嚷嚷着离开,离开的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直到,天桥下已经不再有车,直到,身后已不再有人,直到,手机未接电话最终落寞于沉静……将手机关机,我想,再走一次这段路,再走一遍,走到回忆的尽头,在尽头,盼着于你相逢。
漫过天桥,两边灯笼照旧,颜色却业已黯淡,空气中照旧弥漫着水汽,寒风照旧,一切似乎都相见如初,一切照旧。灯笼上密密麻麻,仍旧是那一个个灯谜。孩童天真无邪,随意地抄录下扉页间的谜语,沾沾自喜,而老人也同年少般快然,哪怕早是拿不起笔头,依旧打着哆嗦,用那歪歪扭扭的笔迹,书尽时间的祝愿,丈夫带着妻儿,老师带着学生,青涩的少年和眼里发光的少女,无数人从这走过,无数人在灯笼上镌刻未来,欣然走过,唯留下一条空桥与那满桥烟火,那是我们的过往,烟火里绚烂的尘埃。
如此,熙攘的人群,留下各类灯谜,昭示着存在,述说着来过,那么,我也当留下自己的痕迹吧:
天鹅一去鸟不归,怀念昔日空费心,云破月来七成影,水流几处又相逢,明天日落人依月,与尔共长千万里。
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照旧是她的笑靥,凌晨的钟声将至,很遗憾,这场“灯夕”最终也只是在遗憾里悄然离去,正月十五,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我也会永远停在天桥上等你,等你来的那天,等我扬名立万的那天,等我与你再度相逢的那天,无论是春日的元宵,亦或是夏日的七夕,天桥上,我永远在守望你的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你找到真爱的那天,我会穆然离去,为你送上我的贺礼,然后离开这个城市,去到更远的地方,去选择更遥远的遗忘。那时,一切照旧,我们业已记不得什么叫惆怅。钟声响起那刻,世界完全归去于平静,再度打开手机,那么,就让我陪你过一次元宵吧!
“我会永远记住你,元宵快乐!”
白色的聊天框里浮现出我的信息,只花了一秒,却要花半辈子遗忘,转过身来,擦拭掉眼泪,静候十六的黎明,记忆中的她似乎恍然浮现在我的眼前,照旧是白色的羽绒和泛红的脸颊,如梦一般。
清风慢慢,拂来了远方斑斑的轻语:
“我知道灯谜的答案——永远和你在一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