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乐章——成吉思汗陵

写成吉思汗的书汗牛充栋,世界级的大英雄万人瞩目,他究竟埋葬在何地?谜底是肯特山的密林里。他与大自然化为一处,已有八百余年了。树木和野生动物的相伴是最好的归宿,无人打扰,无人祭奠。茫茫林海中有一颗英雄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了。杀戮声、战马的嘶鸣声已化为莺啼鸟鸣,成吉思汗把战马、弯刀、钢盔、马鞍留在了伊金霍洛。

来到伊金霍洛旗,辽阔的视野中,远望见大汗骑在马上的高高的雕像,成吉斯汗陵已近在咫尺。

走近雕像,仰望大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响起:“鄂尔多斯是梅花鹿儿栖息之所,戴胜鸟儿育雏之乡,衰落王朝振兴之地,白发老翁享乐之邦。”如今,如愿以偿,这里确是享乐之邦了。只有他,仍骑在神马背上,“萨日勒”前腿抬起,出发征战仿佛就在下—秒钟。大汗仍旧雄姿英发,虎视眈眈,这伟岸最终定格在七百九十年前,那个他离世的日子。一切终于落幕,他的灵魂和肉体重归山林,雪松环绕,在寂静而神秘的远山。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群马队,绿草地上,大汗的五顶金帐在后。战事又起?不!这是他的后代子孙们用铸铁塑造的三百八十五尊雕像。它们再现了八百多年前战旗猎猎,大规模行军的场景。铸铁的马队,迎面扑来,征战南北,横跨欧亚,所向无敌,气势汹汹,战场的杀气顿起。这创意真不错,待我将它们一尊尊细细看来。

前面是年轻的将军们,有的头戴钢盔,有的戴着平时的毡帽。这一位大刀在手,显然是历经沙场的骁勇战将,粗壮体格,颧骨如棱,沉郁坚定,一看就是战场上的主心骨儿,百战百胜型的将军。再看踏马过来的这一位,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擎着弯弓,背上有弓箭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有着狭长的双眼,高挺的鼻,嘴巴紧紧地闭着,坚毅果敢的神情满满。这青年又英俊又充满智慧的好模样和他的座骑相配,那马不仅矫健壮硕,眼睛里还有东西,仿佛在思考,在想着配合主人的计策怎么出力。没有马就没有大汗的雄图伟业,所有的马却都谦逊内敛,又都勇敢忠诚,大大的眼睛美得令人心醉,马心里想的全表现在眼睛里。善良与体贴,忍耐与陪伴,它们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棕红色与黑色的铸铁质地,恰恰给了历史与战争最佳的表现力,粗砺、雄性、立体感、岁月感,一切都让人感动不已。人物与动物的表情能铸来,还如此细腻准确,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马队后面是牛车,牛们勤恳出力,俯首拉车,眼神里都是顺从、认命。再后面是驼队、羊群,羊是军队的食物,任人宰割被人吃的命运,让羊们从来无语。

大军里还有老人,妇女,他们是后勤人员,挤奶作饭。可那面部表情,衣衫褶皱也都栩栩如生,充满人情味儿。我诧异着铸铁的表现力,简直神了,—看再看,用手摸摸,竟有暖意!谁是制造者,谁是创意者?要向他们致谢,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精彩的再现,成吉斯汗看到这铁军也会惊异万分。

华彩片段过后,进入真正的成吉斯汗陵。大汗的马鞍、头盔、弯刀都深藏在两个华丽无比的蒙古包里,看不大真切。蒙族人都磕头跪拜,四、五岁的小孩儿和长辈一起磕头,热爱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一幅著名的画像在眼前,是大汗与第一任妻子孛儿贴及他们的四个儿子的画像。二位均温文而雅,尤其是大汗,慈父一般。他曾教导众人,和平时期要静如牛犊,只有战时才应如饿鹘之捕猎物。蒙古人听他的话,平时大都静若处子,不像汉人爱热闹喧哗。他不仅是杰出的军事家,还是有哲学思想的人,纵观其一生,有几个精彩片断令人难忘。

九岁丧父的铁木真,遭家庭变故被囚禁,脱逃后,在树林里忍饥挨饿九天九夜,小小的孩子吃野果野菜度过了难捱的日子;稍长,他用三天三夜不间断地驰驱,救回了家中被人抢去的八匹马。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忍耐力和过人胆识,他的摆脱险境,勇敢无畏的精神,他的冷静与坚持,这一切都源于他强大的个性力量,优秀的基因传递。必然地也成为他日后对众人的巨大吸引力。

说起基因,不得不说到他的祖先。大兴安岭北麓渔猎民族鲜卑人的一支向西迁徙,其中的蒙兀室韦就是蒙古人的祖先。从森林到草原,从渔猎到游牧,马上民族的耐力、骁勇、宽阔胸怀,自然形成,因人是环境的产物。蒙古人也是鲜卑后裔啊,鲜卑的种子从大兴安岭向西散开,契丹辽、西夏、蒙元,中国北方的历史几乎是一部鲜卑兴亡史。

铁木真从1189年被拥立为汗后,统一了漠北,占领河套地区,使西夏臣服,移军撒马尔罕,征服畏兀儿和哈喇契丹帝国……他的儿子们则打到了中亚、欧洲,建立了一个个以其名字为国名的庞大帝国。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灭金、灭南宋,立大元。三十八年过去了,大汗于1227年离世。征战的岁月染白了他的须发,成吉思汗有了对暮年与死亡的恐惧。他在晚年召见道教的长春真人丘处机,倾心听取各种意见,减少屠杀,宽容教派。70岁的丘处机在撒马尔罕,在伊宁附近的阿力麻里城,向大汗灌输农业文明的乳汁:不摧毁耕地、不杀农、用征税更有利、“战马上建立的帝国不能靠战马来统治”,成吉思汗听从了真人的意见,与丘处机的友情始终不变。

善于学习善于听取不同意见,成功与转折的相随使成吉思汗一生受益。他还有一个不同于其他帝王的大优点,他对朋友忠贞不二,论功行赏,从不加害于能臣;他慷慨仁慈,处事公平,体恤部下,知恩报恩。那刘邦、朱元璋等,哪个能比?

60岁的铁木真写诗感慨道:“不堪白发垂垂老,又踏黄沙远远行。”他听从了丘处机的意见,知道“无长生不老药,有延年益寿方”,他赞扬真人的坦率诚实。一个帝王能品格崇高,宽宏大度,有自制力,这是出身高贵的贵族气派的表现。中国历代专制帝王中唯成吉思汗令我感动崇敬,其他的,不可比。想想秦始皇、刘邦、朱元璋、雍正、乾隆,不是残杀功臣,就是大搞文字狱,为长生不死炼丹,心胸狭隘多疑善变。赫赫武功不能掩盖成吉思汗的人格魅力、崇高品德,他大异于以往和以后的独裁者,看着他老年的画像,亲近感油然而生。

有人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非也!以战争为契机拓展霸权,乃古代国家的生存之道,成吉思汗也不例外。依我看来,能征惯战,横扫欧亚固然是大汗的丰功伟业,更打动人心的却是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博大胸襟,他的良善。当初妻子孛儿贴被俘,一年后带着身孕返回,大汗收留下母子二人,对非亲生的儿子一样论功行赏。尤其在他晚年,更是反躬自省,不断学习,进步非凡。这样的一代天骄岂是可以轻慢看待的?

台湾著名女诗人席慕蓉写给大汗的《颂歌》陪伴着众多蒙族马鞍静静陈列在博物馆:

“成吉思可汗,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颠;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

祖先创建的帝国举世无双

何等辽阔 何等辉煌

立足于旷野 驰骋于无边大地

马背上看尽了世间的繁华兴替

那统御万邦的深沉智慧

是今日的我们所望尘莫及

吹拂了八百年的草原疾风

在众多的文化里成为泉源和火种

那广纳百川的浩荡胸怀啊

我们今日只能以歌声来赞颂

长风烈烈 从不止息

一如心中不灭的记忆

看呐 祖先创建的帝国举世无双

何等辽阔啊 何等煌煌”

我在大汗的陵墓前,想着他真正的墓地。那肯特山上,雪松、冷杉,落叶松的大树林棉被正保护着他、藏匿着他,他永远与这片山林融成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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