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B站听戏曲

我的偶像是日本国民天团嵐(ARASHI),很多朋友都说,没想到你那么二次元。工作只要不太忙,我都会去B站看日本综艺,嵐にしやがれ、vs嵐每期必看,生肉熟肉都不挑。谁曾想,连流行歌曲都不听的妈妈,竟然领着我们三个哈日的闺女,在二次元大本营B站看起了戏曲,还是很多年前各种电视晚会上的戏曲节目。【陶阳】央视地方卫视历年出演视频

传统戏曲不管是梆子、评剧、黄梅戏、大鼓还是京剧,离我们都很远,遥控器筛台时在CCTV12上的停留时间从未超过0.5秒,其背后是全家心照不宣的潜台词:听着闷、唱词模糊、没法欣赏、人家高雅拒绝观众。

当听到14岁的陶阳和8岁的牛欣欣唱的《四郎探母》,瞬间就理解了票友的热情,好东西任谁都会喜欢。郭德纲谈到整理传统戏曲,对于让观众回到小剧场他充满信心,他说,我知道它好,还知道它哪儿好,我排出的戏观众准喜欢。

如果对戏曲不感兴趣,陶阳-相思赋予谁也会给你带来神奇的体验。

故事可能得从京剧神童陶阳说起了。


《三言二拍》塑造了无数个有血有肉的形象,无论是富家公子、贩夫走卒,还是天潢贵胄,各有风骨,魅力各异,但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竟然是一个九岁的小小子儿:

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光着靛一般的青头,露着玉一样的嫩手,仪容清雅,步履端详:却疑天上仙童,不信人间小子。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天上仙童,怎样塑造会让我信服这个孩子并非人间小子。

那学生正是陈青的儿子,小名多寿,抱了书包,从外而入。跨进坐启,不慌不忙,将书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王三老叫声公公,深深的作了个揖。

那小学生又向朱世远叫声伯伯,作揖下去。

小学生见过了二位尊客,才到父亲跟前唱喏,立起身来,禀道:“告爹爹,明日是重阳节日,先生放学回去了,直过两日才来。分付孩儿回家,不许顽耍,限着书,还要读哩!”

说罢,在椅子上取了书包,端端正正,走进内室去了。王三老和朱世远见那小学生行步舒徐,语音清亮,且作揖次第,甚有礼数,口中夸奖不绝

不慌不忙、先向、深深作揖、又向、作揖、见过了、才、禀道、端端正正、甚有礼数,这一系列描述,可以看出作者对多寿是多么偏爱。

我一直在想下界童子长大后会是何等风流,此人肯定饱读诗书,广知今古,更兼一表人才。引用《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中的《西江月》应该就是:

出落唇红齿白,生成眼秀眉清。风流不在着衣新,俊俏行中首领。下笔千言立就,挥毫四坐皆惊。少年万选好声名,一见人人起敬。

如果今天真有这样少年,他可能是什么样的呢?第一次听陶阳唱《相思赋予谁》,歌讴宛转,唱韵悠扬。不禁在想,如果古代走出个翩翩美少年,可能就是他了。

陶阳

你说相思赋予谁

明月妆台纤纤指,

年华偶然谁弹碎,

应是佳人春梦里,

忆不起,双峨眉。

翩跹霓裳烟波上

几时共饮长江水,

而今夜雨十年灯,

我犹在,顾念谁。

一番番青春未尽游丝逸

思悄悄木叶缤纷霜雪催

嗟呀呀昨日云髻青牡丹

独默默桃花又红人不归

你说相思赋予谁

你说相思他赋予谁

古典风韵的歌词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明月妆台、佳人春梦、霓裳烟波、长江之水、夜雨山灯,传统诗词中常见意象营造了典型的相思氛围,一番番、思悄悄、独默默等叠音词将孤寂、落寞、想念等复杂情愫顺畅地表达出来,一泻千里,听众的情感也得到了纾解。

《相思赋予谁》很多人都唱过,陶阳的版本给人安静的力量,清澈明净的声音潺如流水,温柔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又似密集的雨点儿砸到心坎,动人心弦。虽然只是二十岁的男孩儿,声音仿佛历尽沧桑,将心底深处说不尽的相思演绎得如泣如诉,戏剧唱腔透着经过万般波澜后的意味,稍显克制的倾诉仿佛酝酿着更丰富的情感层次。

在这个读图时代,仅仅声音就引人遐想联翩。既是耳根有分,因何眼界无缘?分明咫尺遇神仙。

三言二拍中有几段对歌声的描写,放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

声清韵美,纷纷尘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风生绮席。若上苑流莺巧啭,似丹山彩凤和鸣。词歌白雪阳春,曲唱清风明月。

歌断一声天外去,清音已遏行云住。

虽是少年,却已出走半生

不得不说,以上只是我个人看书和听歌的想象和思考,与阿陶宝宝无关,如果在他身上投射我对古代青年才俊的期待,就不讲理了。就像他说的,他就是个说相声、唱戏的,和大家没啥不一样的。

记得看《请回答1988》知乎的帖子,有人说,看见德善和阿泽拥抱,都想恋爱了,这是画面营造的美感。

听陶阳唱《相思赋予谁》,很多人发弹幕“赋予你”,完全理解!我被这首歌迷得不能自拔,单曲循环了一整天,不是当做背景音,而是认真地听每一个字。我很奇怪,一首歌而已,至于迷成这样吗?

终于明白了,这是国粹的降维打击,曲锋所指,所向披靡。看似平常的咬字,我一个都学不来,去模仿他无异于东施效颦,京剧神童背后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戏曲,“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放在这我是心服口服。华美到迷人的艺术,你碰到了,就跑不了了。

以前看电视,梅兰芳老板所到之处都是热情如火的票友,我还在偷偷鄙视,咿咿呀呀地谁听呀,太夸张了。一首戏曲唱腔的歌我就单曲循环成这样,明白了,编剧还是很收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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