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看见,
阎王的毛笔抓在手里。
那浓黑的墨汁,
即将迅速淹没我的生命。
心房的天目,
收到天堂的信号:
富贵,你要休息了,
不再起早贪黑,
不再空肠贴腹,
不再冷病交加,
你好好的睡吧,
一直到你的下一个轮回,
下一个轮回。
我可以停止奔忙的脚步吗,
眼睛里是孩子看见糖果的喜悦。
闪亮的这间房屋,
不,这片土地,
都是醇厚的麦香。
但我怎么看见我的孩子,
依旧吃不饱呢?
一个馒头还在书包里,
放进又拿出呢?
拿出又放进呢?
我不相信上天的存在,
他是狗东西。
我苦了这么多年,
也没有收到他的恩泽,
却让富人更富了。
他让我撇开妻儿,
去阴暗的地下报告。
他如果存在,
也是恶毒的掌柜,
就像我的老板,
克扣我的工钱,
嘴角是刀口般的锋利,
刀口般的锋利。
我一直祈愿,
一个好心的老板,
开个价把我买去。
这样我的家中,
就会有肉香,
就会有软塌塌的沙发,
还有孩子身上漂亮的衣服。
可那个老板人呢?
那个人呢?
活了几十年,
他没有出现。
下水道疏通时,
感觉自己在走,
一条平静的路:
没有人呵责,
没有人鄙视,
没有人围观。
此时活着真好,
这里很安静,
很安静。
富是财,
贵是位。
我是富贵,
没财没位。
有钱人是大爷,
有钱人是祖宗,
他们住在深山里,
还是有人会去认八杆之外的亲戚。
我住在闹市里,
谁也不认得我,
只有收电费的房东,
才会记着我,
记着我。
我肩上,
扛起一座城市的大楼,
却没有一间自己的小屋。
我手边,
扫净一条街道的肮脏,
却扫不除一身的泥垢。
我心里,
装满一个时代的梦,
却装不下自己的一个梦。
厚厚的泥土,
压向我。
肋骨一根根的断了,
我活着,
也不能站立了,
也不能在阳光下干活了,
也不能抚摸儿女的头发了,
也不能安慰妻子的心了。
我是废物了,
废物了。
走吧,
走吧,
这是谁在说呢。
我挣扎着,
黑色淹没了,
我的脚,
我的腰,
我的脖子,
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