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一个,”森严庄重的天子殿上,面无表情的判官翻着生死簿,手中沾着朱墨的判笔轻轻一勾,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陆礼。”一个飘忽的影子上前,仔细一看,那脑袋上赫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半个头盖骨掀起来,赤红的鲜血已经结痂,变成红褐色,像那索命的恶鬼。
那可怕的模样却没让判官侧目,“因何而亡?”
“替罪。”
“替谁之罪?”
“我的妻子。”陆礼道:“她怀孕在身,因过度防卫杀人,我替她顶罪。”
判官“哗哗”翻过几页纸,“你前半生苦难,父母亲缘薄,但命中注定大富大贵,阳寿未尽,不该死。”他摇摇头,在生死簿上画了一个勾,“现给你一个机会,变成厉鬼去索来你妻子的命,你便可回去。”
妻子怀着身孕,陆礼废了好大心思才能顶罪,自然不愿。
判官却不容他反驳,道:“你先上去看看,再做决定吧。”
陆礼在地府排了三天的队,才见上判官一眼,却又回到了阳间。
2
“哇!”婴儿的啼哭声惊醒了陆礼。
原来地府一天,地上一年。不过短短三天,陆礼的孩子已经三岁了。
陆礼看到粉嫩可爱的孩子,心生喜爱,忍不住要上前哄抱。
“乖,宝宝不哭。”孩子被一位妇女抱起,陆礼一个晃神,发现自己的手臂直直穿过婴儿的身体。
哦,对了,他现在是一个鬼魂。
婴儿被妇女一抱,就开始乐呵呵的笑,陆礼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被掀起半边头盖骨的脸无端变得温柔,不再那么恐怖。
妇女是陆礼的妻子,她以前是陆礼请来的保姆。陆礼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有幸得恩人资助,他顺利考取名校。毕业后下海经商,如今已做出一番事业。
只是当他想报答恩人的时候,恩人早已逝世。陆礼只得把恩人的儿子接过来照料。
妇女就是他请来照顾恩人儿子的保姆,他心善,见保姆对孩子尽心,而且心地善良,凡事面面俱到。便动了心思,不久后,他们结婚。
结婚时,陆礼就对妻子说,日后70%的财产都留给恩人的孩子,剩下的30%也够他们自己的孩子挥霍。
妻子满口答应,连说应该的。陆礼满意极了,对妻子更加疼爱。
陆礼想起妻子的仁慈大度,更觉得自己死得其所。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女人,大丈夫死又何惧?想来那判官真是冷血无情,自己为了妻子顶罪,自然是无怨无悔,又怎么会舍得索妻子的命?
“小琴,”一位穿着舒适睡衣的男子从房间走出来,从身后环抱住孩子和妇女,“孩子又哭了?”
陆礼大惊,这不是自己的律师吗?怎么会抱着自己的妻子,还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难道妻子改嫁了?和自己的律师?
陆礼一时难以接受,但他已经走了三年。虽说妻子改嫁的也太快,但怪不了她。
“总哭,这孩子闹腾死了,跟我小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小琴虽然虽抱怨着,却温柔的替孩子掖好衣角。
男子捏了捏孩子的鼻尖,宠溺道:“那肯定是像我了,我小时候总闹腾,可把我妈折腾坏了。”
“哪能不像你?”小琴看向男子,“眉眼越来越像你了。”
陆礼脸色大变,红褐色的痂块因极端愤怒而导致变形,撕裂开长长的伤痕,汩汩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赤红着眼,脖子上青筋横出,他感觉内心有一颗炸弹,就在刚刚一霎眼,“砰”的一声,在他的心口炸裂,把他的血管炸开。让他所有的信仰彻底碎裂,凭什么?
凭什么他用生命换来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凭什么他用生命爱护的妻子,却和别的男人偷情?凭什么他死了,而那两个伤天害理的禽兽却还活着?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像一头野兽,失去了理智,一把揪住妻子的衣领,却凭空穿了过去。
“啊!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怒吼着,却丝毫没有作用。
3
而这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短命鬼的财产全部转移了吧?没被那白眼狼的小鬼占便宜?”男人问妻子。
“我是那种人吗?”小琴嗔怪的看他一眼,“我做事,难道你还不能放心?”
“我哪里能不信你?”男人赶紧表衷心,亲了亲妻子的额头,“要是不信你,我当初也不会将你送到这短命鬼的身边。说来也可笑,这蠢货什么美女都看不上,我差点以为他不行呢。”
“呸!”小琴佯装生气的瞪她一眼,“我难道不漂亮吗?”
“漂亮漂亮,”讨好过后,仍觉得不放心,“那小鬼真不会来闹事吧?短命鬼的遗嘱可是留了备份的,现在虽说糊弄过去了,万一小鬼以后过来闹,这一查起来,就可出大事了。”
“你个怂货!”小琴不满他的小心翼翼,“他要是敢来,咱们就弄死他,又不是第一次杀人,难道你还怕不成?”
“什么?你们还杀了谁?”这消息来得太突然,陆礼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若说他刚刚是滔天的愤怒,如今便是累世的惊诧。
为什么?这个躺在他身边快五年的女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他竟然一无所知?
孩子不是他的,是他的妻子为了他的财富,有备而来?过度防卫失手杀人是故意设计的,只是为了图谋他的财产?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他被判极刑时不觉得害怕,被枪毙是不觉得恐慌,但听到这一幕,只觉得荒谬。
这世界,这人道,还有没有天理?
这样的人,他们凭什么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占据他的财产,还妄图伤害他恩人的孩子?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我要替天行道!
陆礼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揪住男人的咽喉。极端愤怒之下,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能碰到实体了。
他猛地用力,男人大骇,眼珠瞪出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啊啊!”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手脚扑腾着想要摆脱那只恶鬼的手。他的脸涨通红,舌头因呼吸困难,不由得吐出来,“鬼……鬼……”
一阵尿骚味扑鼻而来,地上一滩黄色的液体。
这软脚虾竟被吓尿了。
陆礼冷哼一声,将他重重甩到墙上。陆礼早已非凡人,这重重一甩之下,男人猛地撞到墙上,脊椎发出“咔嚓”两声,整条背脊断裂,当场身亡。
“啊!”小琴失声尖叫,双手抓着头发猛地跪下,“放过我放过我,你放过我,是他逼我的,是他……”她“砰砰砰”的往地上磕头,不住地喊:“不是我,我没有,你放过我,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
就像失心疯一样,语无伦次。
陆礼眼神冷漠,走上前,一把拎起小琴。一只手握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对上小琴惊恐万分的眼睛,轻蔑一笑。
“你死了,我才能活。”
“咔”的一下,脖子断裂的声音。
小琴瞪大着双眼,仿佛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前一秒还在规划荣华富贵的未来,下一秒却命丧黄泉。
4
“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陆礼看着自己血淋淋,只剩下白骨的手发愣。
“宝宝怎么又哭了呢?”小琴抱起孩子,轻轻地哄:“宝宝乖,宝宝不哭,爸爸在看着我们呢。爸爸是个大英雄,宝宝也应该乖乖的,以后成为爸爸一样的英雄。”
陆礼愣愣地看着妻子,劫后余生。
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在想,如果妻子是那等卑鄙小人,他索命便不会有心理负担。
判官对着身边小鬼说:“你看,欲望谁都有,谁都想活着。”
权看哪些人能控制自己。
那一声啼哭,何尝不是陆礼自己清明的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