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上,妞尿不出来了。
妞是一只小泰迪,来我家九年了。我不是爱狗人士,我也不常抱她,我还是决定用女她来指向,它是母性的。大部分时间她跟我并不亲近,最多的时候是她白天自己趴在窝里抬着头认真的看我做饭,晚上陪我画画,她很安静,多数时候就像家里没有她的存在。
三十的早上,先是听见她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走来走去,通常这时是她去门口的垫子上小便,然后会自己回到窝里继续睡觉。但那天来回好几趟,我们都吵醒了,打开灯,地垫上并没有尿。妞开始烦躁不安,在屋子里不停的转,我跟着她看,转了几个圈后,地上有一两滴尿液,这时我意识到妞可能是尿不出来了。
不对劲好几天了,原因是吃了半根火腿肠,先是吐了一次,又拉了黑色的沥青便。妞平日只吃狗粮和鸡蛋黄,试着喂了小半根火腿以为是不消化并没在意。人不是也一样,吃坏肚子,吐了拉了就好了。妞开始只喝水不吃饭,两天后还是不吃饭,就去宠物店里拿了三种药回来,是来历不明的针管里装着褐色的糊糊,还有一个褐色的小瓶和几个消炎的药片。
认识宠物店老板很多年了,他的父亲是我的音乐老师,所以总是信任他的,眼看着要过年了,也不想再往外跑了,药吃了三天没见好转,算起来妞就有五天没吃饭了。
现在问题严重了,联系宠物店老板问他在店里吗,他说在。抱着妞到了店里,他老婆翻着大眼睛说,你们乱给吃啊,不然我们怎么挣钱?我没心情接她的话。老板问消炎药吃了吗?我说,我家人说这个药片不拉肚子就不吃,那两个按时喂了,但是这个拉肚子药没吃。他听了同样翻着眼睛看我们,捏了捏妞的肚子说,膀胱都憋大了,这得赶紧去医院。大年三十,很多宠物医院都关门了,他帮忙联系了一家有医生值班的,我们上车后,觉得那家医院太远,快过年到处都在堵车,就换了另一家我们去过的店。门还开着,我抱着妞推开门,两个人在聊天,我问,能给小狗看病吗,他俩同时翻着眼睛看我,女的说,没医生,这都过年放假了。我抱着妞回到车上,我们开始查找其他的宠物医院,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最后有一家医院说,三点前有医生,好的,我们马上到。
半个小时的路程,我把妞塞在我的羽绒服里,她耷拉着脑袋靠在我怀里,没有像以往坐车就哈哈的声音,没有一点动静。到了宠物医院,就像到了另一个时空,有医生有小狗有小猫有焦虑的主人,唯独没有年三十的气氛。前面还有小猫在看病,我把妞放下来,她转了两圈,在地上尿了很大的一泡尿。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太好了,她尿出来了。
轮到妞看病时已经快到中午,医生说,是你打的电话吗?我说,对,她现在尿出来了。医生看了看说,她有病了,尿出来也不会好起来。我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被拍到了谷底,三点要下班,只能先做检查。
妞真的病了,超标的箭头一个个的向上戳在化验单上,做检查时,我没有在房间,我躲到外面,门口柜子里的猫蔑视的看着我。
医生说,先吃药吧,今天没时间打针,明天再来。
明天,大年初一,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年夜饭是大伯哥一家准备,我踏踏实实的抱着妞,她还是靠在我怀里,没有一点动静。
吃饭时,我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沙发上趴着的妞,又小又可怜的蜷缩着。春节前一直封闭在家,没有带她去修毛,眼睛快被挡住了,我就自己拿剪子给剪了,现在浑身的毛乱七八糟,就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被饿了很久,病了很久,就被抛弃在那个沙发上。
我没有等大家吃完,也没人说什么,他们都看出来我心不在焉,我回到沙发坐下,把羽绒服反着穿在身上,把妞塞在我怀里。
妞是家里横,跟我厉害是常有的事,不让碰眼屎,不能擦屁股,急了还会拿牙轻轻的磕我的手,我也总是骂她,你踏马的是狗啊。
这会儿她好乖,任我调整她的身体,浑身瘫软,腿就像被抽了筋一样,软塌塌的。我不想说话,我需要全身心的认真的感受她贴着我的腹部是不是还有起伏,动下她的头,看她是不是还能不耐烦的抬头看我一眼。
初一的早上,我睁开眼,把手伸到紧挨着着床的妞窝里面,她动了一下,我听到自己长长的舒了口气。
到宠物店时,前面已经有个小猫病号,我抱着妞等着配药。不养小动物的人不会知道这个门诊、手术室、住院部一应俱全的另一个世界。值班的医生和一个小姑娘都看起来都很年轻,小姑娘带大狗出去放风时,被大狗牵的踉踉跄跄,过年寄养的狗很多,隔壁的狗宾馆小姑娘一进去就吵成一团。
妞打上针已经快中午,她很害怕,浑身发抖,我没有把她放笼子里,我抱着摸她的头,输液器很高级,电脑控制,她腿弯曲就会有报警。妞太小了,只有不到六斤的重量,液体滴的很慢很慢。
大年初一的午饭是在车上吃的,空心麻薯和红色的火龙果汁,凉冰冰的。
打完针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半,妞的腿明显有了一点劲,那个劲是能摸到感受到的一种力量。
初二,我们还是一早就去了宠物医院,老公看着别人拎宠物的包对我说,咱也给妞买一个,出门就不用总抱着她。我白了他一眼,这是个乐观的人,而我,极度的悲观主义者,凡事一定往坏处想,想到最坏,我能告诉他,我盯着看那个白色的硬盒子是揣的什么坏心眼吗。
医生说不要陪了,下午来接就行。确实是太累了,加起来一百岁的两个人腰酸腿疼,回来靠在沙发都睡着了。
妞慢慢的有了精神,能站着喝水,腿也不打滑了,还能癫癫的走几步,一切都开始向好发展,可是她还不吃饭。
初三,换了个女医生,她说试试看她吃不吃这个,说完她从身后拿了一罐康复罐头,打开后妞没有一点拒绝的开始大口吃起来。我昨晚按医生说的熬的米汤她一口没碰,妞是对的,还是那个罐头更香。
妞吃差不多了,接着打吊针。
我也去吃了烤鸭,藕盒,小吊梨汤。
去接妞的时候,女医生说,明天别来了,吃药就行,如果能拉出粑粑,就会慢慢好起来。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都想好明天在附近吃什么了。给出院的妞带了几个罐头,她只要能吃,我是多么的愿意。
正月初五,我准备了火锅,满满一桌子的食物,一家人有说有笑。
妞趴在桌子下面听我们说话。
又过了两天,妞拉出了长长的大粑粑,我拍了照片,发给了她谢菲尔德的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