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闹钟还没响,母亲就摸索着起了床,天刚蒙蒙亮,她没开灯,不想吵着孩子,可我还是醒了,冬天的早晨总是难以挣脱温暖的被窝,睡眼惺忪的望了一眼母亲的背影,又疲倦的闭上了眼....
家里有个婶子过世要办丧事,我昨晚匆忙请了假赶回来,母亲忙着操办葬礼的琐事,无暇顾及家里的卫生,沙发上扔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茶几上的留着无人收拾的碗碟,地上到处都是小良的玩具,母亲一天到晚忙的不见人影,天刚亮又起来床。
家里哥哥们昨夜守在灵堂没有回来,母亲带着大哥家的小儿子阿哲过来跟我们一起睡,久不见面,他跟小良特别亲,总想跟小良一起玩,晚上睡觉也要贴着他,可小良似乎防备过当,不怎么放得开,看了几部动画片之后,距离才慢慢拉近,母亲上完厕所回来,发现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睡着了,昨天换下的湿答答沾满泥巴的衣服都扔在角落,母亲从柜子里找出干净暖和的出来,一个个哄着他们起床,小良上二年级了自己会慢吞吞的穿,母亲招呼着小的穿穿套套,吩咐他自己穿鞋,催着小良赶快穿,然后就慌慌张张的去厨房做早饭,
我在俩人的吵闹中睁开眼睛,看时间还不到七点,母亲已经端着热腾腾的汤饭上桌了,捞着小的去洗脸,催着大的收拾书包,小的睡醒就不停的问,外面下雪了么?母亲说没有呢,今天老天爷不想下雪,他刨根问底的说什么时候才下雪,为什么今天没有....母亲耐心的一一回答他的问题,还不忘催着小良吃饭。
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天,母亲每日也是这样慌张的照顾我和哥哥起来上学,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洗洗涮涮,在寒风里整日操劳,二十年过去了,她辛苦劳作了二十年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看着他们成家立业了,现在又要照顾小孙子,她从前总是说等我们长大她就享福了,现在她又把这话再说给小良听。
小时候总是觉得母亲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她不怕冷,不怕累,也不贪睡,拥有一种天不亮就自然醒的神奇魔力,她的手为我们一家五口变出了热腾腾的饭菜,变出了温暖厚实的棉衣,从黄土里变出了粮食,我那时候看不到她直不起来腰的痛苦,不明白她怎么总是看不清东西,手指僵硬的像树根一样....
看了时间七点半,她套上围巾,出门送小良上学,我和阿哲围着餐桌喝粥,他又问我:姑姑,今天怎么不下雪呢。我看着他水玲玲的大眼睛说:下雪了,奶奶出门就不方便了。阿哲没有再问下去,乖乖低头吃起饭来。
虽未下雪,可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像和人一样悲伤,我向来不喜参加家里的各自婚丧嫁娶的事情,可母亲打来电话说,人家父母走了,你不愿来送,将来我不在了,你要一个人操办丧事么....
她这话说的残忍,一针见血,扎的我心窝疼,我嫌她讲话晦气,平白无故的说什么不在了。可我心里明白,她早已将生死看淡,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操劳了半辈子的家,和辛苦养大的儿女。而子女们到底都是来跟母亲讨债的,岁月对母亲总是残忍,她何时才能歇一歇,放下手里的活,安静的过一天她自己的生活,母亲总是说,你们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是啊,这个家的一切,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等她送完孩子,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即使孩子们都像她一样为人父母,她还是一日一日的奔忙,她努力给了我安稳的生活,我却终究是没有努力给她一个安稳的晚年.....
眼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最终被一钎黄土深埋地下,我心中不免有些伤感,我望着母亲,她眼中却是释然。可我知道,等到夜深人静,她又该独自难过许久....
因为岁月对母亲 总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