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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1》里面住着一个娜子,桌子靠着窗,椅子也靠着窗,所以门上挂着一幅赤身裸体画,一个女人。
她的梦想是偷一个电梯,还有一台收音机,然后挂上《0271》的门牌。
梦想有变,那是来自电梯的变化,下午三多的电梯,那时的记忆一般会被清理,所以她也是一个该被清理掉的人,一个只能用代号来表示的人。
时间是三点钟,只好叫辛末了。
三点,娜子遇见了电梯里的她。
“刚来?”娜子转过头搭讪道,“以前没见过。”
“路过。”
“那你可得小心。”娜子凑近她的短发,从上到下小心翼翼的嗅着,“这里容易迷路。”
“这里的门牌是有些特别。”她侧着脸透过墨镜的空隙窥视着娜子说。
“我住0271,在三楼。”娜子轻轻地扯下她的墨镜,“记住了吗?”
说完又将墨镜从鼻尖推了回去。
娜子看见了那颗被墨镜遮盖的泪痣,一颗流泪的痣。
她们四目对视,这是第一次。
辛末来到四点钟的门前,太阳还有两个小时才出现,她敲击着三楼的《0271》,无人回应。
她失望地准备离开,门缝下却夹着一张纸条,提醒着她。
“我也很想抓到你。”
她靠在门上,仿佛看见了靠坐在门边的人,在黑暗里,窥探着自己。
“我会再来的。”
“我知道。”
“下一次,我想留下来,看看门上的画。”
“我也想知道你身上的味道。”
脚步声悄悄地响起,她们各自起身离开。
餐桌上放着两份菜花,时间是早上十一点。
“为什么现在吃午饭?”
“太晚了,天气就不合适了。”
娜子舀起一颗菜花,放进她的菜花里。
“这是我最拿手的,也是我唯一会的。”
辛末吃了一颗,清淡爽口。
“为什么,只会这一道?”
“会的太多,逃跑就会犹豫。”
辛末放下勺子。
“你知道我会抓你吧。”
娜子耸耸肩。
“我希望你来抓我。”
“为什么?”
“我怕躲过你,就等于错过你。”
辛末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
“你做的不好吃。”
“我知道。”
“下次,我来做吧。”
她看着她,餐桌上的菜花有两盘,她们拿起银闪闪的勺子,边喝边吃。
只剩下昏暗的房间,两盘所剩无几的菜花,几个空酒瓶,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一副被撕碎的画。
所有东西都精疲力尽的睡去,像是期待死亡一样地睡去,又绝望地醒来。
当辛末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她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起来,她匆忙的穿上衣服,踢开那些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向门外走去。
她逃出那个房间,却没有注意到,门牌上的号码已经不是《0217》。
这旅馆是一个老头开的,在一条废弃的铁道口旁,年轻时他是这里的房客,今天买下这间旅馆,并把门牌号都换了。
辛末之后再没见过娜子,尽管她第二天又来到了这家旅馆,可老板却已经易主成了另外一个老头,门牌也已经换了。
那个房间就这样消失了,于是她又租下了一个房间,买下一台收音机,在三楼的某个房间挂上了《0271》的门牌。
虽然,等待是一件漫长而孤单的事,但却有希望,不至于活活地饿死。
娜子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她没带任何东西,只要双手即可带回她要的一切,就像往常一样,她准备着在某个日子回到《0271》吃一口菜花。
可她也没想到,就在她离开的那天《0271》已经不复存在。
泪痣是在辛末身上的,所以她会一直带着,但会不会一直记着就要看是否娜子会不会回来。
或许,多年之后辛末看见报纸上,她在一个城市被捕,被杀死,被出卖。就像她多年前就想做的事一样,发生在她身上。
或许,多年之后她回到陌生的《0271》里面早已空无一人。那一个星期的故事就像三点钟的记忆一样,全被烤焦在了记忆里,只剩一两个没听过的名字。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多年之后的故事,就像所有没有出现的故事一样,一文不值。
旅馆老板显然已经很老,但他年轻时只在一个房间里写作,所以他的故事都是想象,就像其他所以故事一样。
但有一件事是真实可靠的,那就是给他送菜花的人,这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但菜花总是在门外,那时他没在意,直到那个夜跑的女人不再出现。
他第一次见到娜子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他年轻时在窗外看见的人。
或许是想试探这个年轻的女人,老板开始每天都送菜花,她也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感谢。
直到她领回辛末,才开始无暇顾及那盘菜花。
他年轻时为窗外的姑娘写下故事,直到老去才想起应该与那素未谋面的人,写一个故事。
关于菜花。
那是一个小偷,误入时光旅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