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
马塞尔普鲁斯特
人生际遇的好与坏,关键往往在于生命里碰到甚么人,只要是能对你有所启发,都是明灯。
西方之巫说:认识你自己。认识你自己就必须认识你的他人。在生活中、行动中遭遇的人,认识他们,照亮他们,由此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但哪一个中国人真的向往过冰冷的天堂?哪一个不是希望回到人世,希望把经过的再过一遍?
但这一遍和那一遍是不同的,就像醒着和睡着不同。写作就是再过一遍。过一遍自己,也试着过一遍他人。把栏杆拍遍,把心再伤一遍。
《皮囊》 后来我上大学,再后来到外地工作,见她分外少了。然而每次遇到挫折,我总是请假往老家跑,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和阿太坐一个下午。虽然我说的苦恼,她不一定听得懂,甚至不一定听得到。但每次看到她不堪明白地笑,展开那岁月雕刻出的层层叠叠的皱纹,我就莫名其妙地释然了许多。 后来我才明白阿太的生活观: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我记住了。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请一定来看望我。
《母亲的房子》同事的邀约,春节第一天准时上班的人一起吃饭庆祝。那个嘈杂的餐厅,每个人说着春节回家的种种故事:排队两天买到的票、回去后的陌生和不习惯、与父母说不上话的失落和隔阂......然后有人提议说,为大家共同的遥远的故乡举杯。我举起杯,心里想着: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快乐吧,你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圣诞节》我记得那是条长长的走廊,大理石铺就,再柔软的脚步踩踏上去,都会听到厚重的回声。声音堆堆叠叠,来回在走廊里滚动。冷色的灯光静静地敷在上面,显得走廊更长、更深了。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挂着他们相聚在此的理由:心血管、脑外科,疾病掌管着这里,疾病就是这里的规则,疾病也是这里的身份。死亡不是疾病的目的,疾病是尽可能占有身体,用自己的秩序统治那身体。所以简单的死和简单的创伤都是最低级的疾病。
《天才文展》我才明白,那封信里,我向文展说的“小时候的玩伴真该一起聚聚了”,真是个天真的提议。每个人都已经过上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让许多人在这个时空里没法相处在共同的状态中,除非等彼此都老了,年迈再次抹去其他,构成我们每个人最重要的标志,或者那时候的聚会才能成真。
《海是藏不住的》从那以后,我不会疯狂地往海边跑,然而也没惧怕海,我知道自己和它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什么。那就是坐在海边,享受着海风亲昵的抚摸,享受着包裹住我的庞大的湛蓝,那种你似乎一个人但又不孤独的安宁。再长大一点,我还喜欢骑着摩托车,沿着海岸线一直兜风。我期许自己要活得更真实也更诚实,要更接受甚至喜欢自己身上起伏的每部分。我希望自己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任性的丑陋与美妙,找到和它们相处的最好方式。我也希望自己能把这一路看到的风景,最总能全部用审美的笔触表达出来。
《愿每个城市都不被阉割》类似于我更喜欢北京,在我看来,北京不是城市,而是“世界上最大的农村”。我现在住的的地方是王府井旁边的小胡同,从大路走过来还是流光溢彩,突然一拐就是吊嗓子的老大爷,开做茶馆的四合院,蹲着吃东西的大妈,在路边摆棋的老人。我会觉得这样的地方有惊喜,因为你不知道你拐的下一个弯会有什么,因为层次太多,东西太杂。
《我们始终要回答的问题》奇妙的因缘。人与人关系的建立,显得那么充满偶然又似乎必然。我们的朋友参与我们的生活,改变了甚至塑造了我们的生活。
《火车它要开到哪里》我在海边上车,一路被带向浓郁的山色。窗外的景致,如同溪流中的光影那般鲜润地滑走,我看着一座座的房子在我眼光中迅速到来,却仓促被扯走。我就这样短暂参与了他们的生活,刚开始铺张关于他们命运的想象,却又被迅速带离。作为游客,惬意的是,任何东西快速地滑过,因为一切都是轻巧、美好的,但这种快意是有罪恶的。快速的一切都可以成为风景,无论对当事者多么惊心动魄。
《我想看见每一个人》我常对朋友说,理解是对他人最大的善于。当你坐在一个人面前,听他开头说话,看得到各种复杂、精密的境况和命运,如何最终雕刻出这样的性格、思想、做法、长相,这才是理解。而有了这样的眼睛,才算真正看见那个人,也才会发觉,这世界最美的风景,是一个个活出各自模样和体系的人。从伦敦回来的一个月后,我试图以仅有的记忆构建文章,这是挽留、告别、也是对内心惶恐的交代。也是从那篇文章开始,生发出一种紧迫感:我应该看见更多的人。这是对路过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这也是和时间抗衡、试图挽留住每个人唯一可行的努力。我在那时候才恍惚明白写作的意义,写作不仅仅是种技能,是表达,而更是让自己和他人看见更多人,看见世界的更多可能,让每个人的人生体验尽可能完整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