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是一个从来不缺故事的地方。
不管车站的规模是大还是小,华丽或者简陋,甚至只破败得姑且能容下汽车和乘客,只要人们还在这里告别,那么它就不缺故事的动力。
两个月前,由于各种原因,往返于家和成都两地居然转了五趟火车,先是成都到重庆,然后重庆到柳州,再从柳州去到桂林,回成都时又从桂林经转了三江——位于柳州和桂林边界的群山里的一个小县城。
过三江的时候,下了动车才发现,原来三江的火车站离动车站相距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而这个动车站是新修的,看起来特别时髦。那时我想,也许火车站只是旧一点吧!于是又给当地的一个朋友发了消息确认一番,她如临大敌般告诉我千万别着急过去,那里会荒凉到难以想象。
其实在给朋友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况且,我并不是一个畏惧荒凉的人。
汽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跳动着,快活得像个放学回家的孩子,车上偶遇一个同行赶车的青年,还有几个当地的老人,他们在用土语谈笑风生着。同多数广西中北部的地形一样,这里的公路就像一条躲在草丛里的巨蟒,如果全神贯注地盯着车前窗,你甚至感觉你就骑在一条巨蟒身上大杀四方。车顶是密密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的叶子,光线只透过少许叶子之间的缝隙漏到公路上,周围茂盛的灌木随时准备抚摸车身一把。
一个多小时后,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司机指了指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车站可能的坡道说:那里就是了。其实说没有任何车站可能是不明智的,因为我马上发现了一些车站存在的信号——饭店和旅馆。
顺着坡道往上走了约五十米有一个转弯,转弯过后,一个铁路标志的栅栏横在了面前,这时我也算是确认自己没有迷途了,而同行的青年看到这一幕时早已忍不住破口而出:我x,真破啊。
栅栏的款式看起来的确有些老了,大约是我岁数的两倍以上吧,从边上的小通道过去,就算是进站了,站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左边是几栋办公的房子,看起来像是6-70年代修建的,不过指示牌却是最新款的,搭配起来让人想起一个老套的比喻——旧瓶换新酒。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反而感觉这些“古老的房子”在为拥有新式的标志而笑靥如花,这么看来,倒别有一番风味。更有意思的是右侧的候车室,与其说是候车室,不如说是候车棚,因为它就是倚着两堵墙而搭建的一个棚子,看起来甚至有点草率,但当你置身其中才发现,拥着夕阳候车是多么惬意的体验。
紧挨着“候车棚”的旁边就有一条大门,门是开着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走进去的机会。
原来大门的另外一边就是月台和铁路了,这种旧的款式很难不让人去想象朱自清在写<背影>时候的场景。
站在月台上环顾,周围都是被绿色覆盖着的山,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山坡上种满了茶树,一位中年妇女正在茶树中间打理着,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铁路就安静地躺在这山中间,这人脚下,而就算有火车轰隆隆地驶过,在这里也都像深夜里的蝉鸣。
就这么望着望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等的车马上就要开了。我并没有感到朋友说的那种无聊,还在车快要开动的时候生出一些不舍来。可是,车站永远伴着告别,它不是为了告别而存在,却不自觉地带来了告别,就像我们不是主动地想要出生或者死亡一样。车站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或清贫,或富裕,或匆匆,或悠闲,我们在这里告别,或者经历没有主动讲出的告别,一层薄薄的车窗或者栅栏,隔开了两群互相关心的人,一句泪流满面后的再见,带着牵肠挂肚,跟随汽车或列车,从车站载向了四面八方。
车站,总是充满着凝重的故事。